“……”
两人间安静一瞬。
“梅长老来时让我帮忙看病,看他的样子料想状况很严重,我那时不知道是你。”肖径深声音压得低,似乎是在提防什么,“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儿?”
“……”
桌案未点灯,昏暗摇摇欲坠,像是抓住了什么隐秘的端倪,窗外的风声似乎都淡了,嬉笑戛然而止,此时此刻只剩下无法出口的沉默。
“别听伯父瞎说,”梅负雪避开目光,敷衍道,“哪有那么严重,就是境界停滞不前而已,宫里的医师看过,说啥境界窜得太快,现在进入瓶颈期了。”
肖径深没松口:“现在什么境界?”
梅负雪:“半仙。”
“……”
“你还在修炼吗?”
“嗯。”
肖径深上上下下打量了良久,忽然道:“你可知半仙是何等境界?”
梅负雪闻言双唇微动,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
“你连半仙代表着什么都不知道,”肖径深轻飘飘道,“如果不是停滞不前,亦或是沈无眠和长老的逼迫,你应该也想不到来找我。”
“……”
“这能有什么……”
“举世天才修到半仙,也需要百年以上,沈无眠已是千年的难遇,但他距离半仙依旧有一段距离,你不过出门一趟,就从倒一变成半仙,这其中说是近万倍差距都不足为过。”
“……”
“丹田就像个面团,旁人一口气承受如此多的灵力早就爆体而亡,旁人不知你怎样,我父亲却是一早就接手你,他虽不在了,你的天赋资质我也是一清二楚,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不多问,但你现在不能这样修炼下去了。”
梅负雪果断:“不行,我有事在身。”
“你有什么要事?”
“仙门那边虎视眈眈,学宫遍地是他们的眼线,我若是出了岔子,无异于羊入虎口,若他们趁机动手,这仙首位子落到旁人手里,仙门日后发展岌岌可危……。”
“我看你是想去阳关走一遭。”
“……”
“仙已经没了,你苦于瓶颈期,无非就是想突破成仙,只要渡劫成功,便不可同日而语,届时你的话语权也会上升,仙首之位除你无二,阳关火的威力对你来说大幅减小,你就能出入自由……去调查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梅负雪一言不发。
“但你现在不是有后路了?”肖径深眼神瞟过窗棂,似乎能穿透薄薄的遮掩看见另一边的藏书阁,“他们要跟你赌,你就压,条件既是论道,那他们必然要在论道动手,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并非不能办到,就是会付出点代价……其实都无所谓。”
“……”
“伤的又不是你自己。”
他风轻云淡,“反正过后就没用了。”
“……”
某种窒息的死寂悄然发酵,无形的绳子套在二人脖子上,皮肉下那点心照不宣的东西暴露无遗,肖径深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前,像是在确认什么,梅负雪支着胳膊,在强烈的注视中慢慢抬眸。
良久,他薄唇微启,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我、不、信、他。”
“……”
“他算个什么东西?”梅负雪往后一靠,面露讥讽,“资质差劲,出身卑贱,雪霁川的有名有脸的人我都有个印象,唯独搜不出他那张脸……连号都排不上,甚至自小都没有修炼,真不知道是活那么大的,要我把希望寄托与虚无缥缈的人身上……我做不到。”
“……”
两人一站一坐,双目都紧紧盯着彼此,桌案间再无人出声,气氛顿时压抑下来,像是绷紧的琴弦,不过一瞬的坚持,凄厉的调子划过空气,弦“咔嚓”碎了。
肖径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缓下声:“手给我。”
“……”
梅负雪抿着嘴,眼尾斜了一斜,不情不愿露出手腕。
硝烟堪堪趋近平息。
两指摁上脉,肖径深拧起眉,一手撑着身,一手细细把着,视线无所落处。
就这么过了很久,久到指腹都起了一层汗气,梅负雪有意无意瞟过腕骨,肖径深仍旧没有松手,甚至随着时间流逝,眉间褶皱竟愈发深起来。
“我问你一个问题,”窗棂吱呀作响,肖径深突然抓住人胳膊,“你近期修炼是什么感觉?”
梅负雪漫不经心道:“跟以前一样,灵力照样修,境界不动罢了。”
肖径深问:“修炼速度如何?”
梅负雪说:“慢得要命。”
“……”
屋内一阵沉默。
梅负雪诧异道:“有问题?”
肖径深擦净手,垂眼看着自己干涩的指腹,轻声道:“当年诡修上门,父亲赶往前线支援,离开得匆忙,你的状况只模糊同我说过两句,大抵意思是你这资质被什么东西压着,故意不让你正常修炼,只有靠其他法子提升境界,待日后渡过那道坎,才能恢复本来的模样。”
梅负雪似乎意识到不对,慢慢坐直了身。
“我不清楚那坎是什么,你自己应该有数,但我观你的境界神态,以为你已恢复正常,你应当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肖径深压低声,神情认真,“世事变迁,数十年未见,可你身体的资质……
为何分毫未变?”
……
藏书阁建了两座。
往北是供给弟子的各地琳琅满目的书籍,族里所有人皆可借阅,只有外人需要经得家主允许,另一座则建在最里——那是专门记录族中要务,除家主外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的禁地。
“我刚刚给藏书阁传音了,”弟子边走边解释,“没想到那人借阅记录不少,基本一天四五本书,藏书阁那边正在找,不如我先带公子去宅院,待书齐了再一起送来。”
祁白川说:“不必,我随你去。”
弟子见此也不多推脱,二人加快脚程,不多时就到了地。
甫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
“东西我们已经整理了七本,都在隔间里,公子现在要看吗?”
藏书阁僻静宽敞,书架借阅区域分明,其中有不少专供弟子看书的隔间,祁白川问:“可有书籍位置分布。”
“有。”
管事会意,转身抽出张藏书阁的布局,拿笔圈了几个地,便递了过去。
祁白川接过纸,快步进了阁内。
……
相比于修炼心法,医术则更晦涩,一路精准穿过走廊,沿途的书架都有各自标签,祁白川粗略扫了一眼,最后径直走入隔间,挨着桌案放下纸。
纸张多了几处批注。
书籍位置并无规律,要真说有什么特性——就是书的种类繁多。
医药世家自然是医药类书籍最多,但这几本却只有唯二沾边,里面的内容也不是医术,而是肖家发现的几株重要草药,无怪乎是草药发现的时间,以及这株药对日后药理配方的改变。
剩下的六本,更是毫无规律。
从家族剑法的增进,到弟子考核方式的转变,甚至还有肖家的奇闻八卦,简直就像一个每日闲得没事的人跑来藏书阁瞎转一通打发时间。
祁白川蹙眉看了半晌,再抽出第四本时,忽然顿住了。
那是一本除诡药材录——上。
里面详细介绍了诡气的特性,和除诡方法。
“……”
祁白川摁住书页,许是坐姿过于笔直,光线被腰背挡了大半,眸色因逆着光,有些捉摸不透的深。
他压下指腹,翻过一页,看见了预料中的诡气介绍。
诡气使于欲。
**不尽,诡气不尽,小诡多为吞噬入道,啖肉饮血是最次的修炼方式,故压制简单,只需辅以特定药材,就能抗个七七八八,大诡却是艰难至极。
诡气千变万化,甚至可凝炼成形,以欲入道的诡气才是真正的必杀,其中代表就是崇道。
传闻他幼时经历坎坷,与故交相约学宫求学,却因大诡追杀,后心生愤恨,最后杀诡的人成了诡,不过一念之差。
这并非鲜为人知,甚至当初流传于众诡。
不为别的,只为复刻道路。
大诡万中无一,像崇道那般诡更是极有参考价值,无数小诡意图摆脱桎梏,成为新一任的第一诡,但最后都无告而终,以至于浪潮迭起,引起一片质疑。
许是诡气过于独特的地位,书中对于诡气的修炼方法只有孤零零的“见下”,但却在诡气区分的大诡旁特意印有标红解释
——除佛光,无解。
“……”
“阿弟,诡气虽强,但万万不可被其表面所惑,天下之大,修诡之人无一不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只有进了仙门,依了他们的话,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身无长处,身份存疑,即便所言非虚,无非是看见诡修入侵,梵音现身……”
“仙首既作为仙门掌权者,定有前提条件,那就是禁绝佛诡,所以……宫主想要自荐,不妨以证清白……
先杀了那只诡!”
“……”
阳光悄然上攀,像是在躲避什么,指腹最终落在了“诡气”二字上,长睫遮去眼底波动地神情,祁白川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定了片刻,突然抬起手。
体内某个深埋已久的力量蠢蠢欲动,这一下似乎是打破壁垒的铁锤,书页簌簌,蓦然绽出烟花,衬在几乎是深的晦暗的瞳孔中。
他两指合拢,然后使劲一搓。
哗——
“公子。”
弟子欣喜推开门,“书刚刚找齐了,我来给您……”
声音兀然消失。
隔间静悄悄的,只有不知何时半开的窗户,吹的书“哗哗”作响,气氛美好而祥和,一切都很正常,墙壁映出了模糊的侧影,影子的主人听到动静,微微一顿,放下书安然无恙地看过来。
弟子怔了怔,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我来给您送书。”
“……”
“有劳,”祁白川点头,起身接过书,温声道,“我自己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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