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夏夜,暑意弥漫。
兰雯晓趿拉着拖鞋,走在繁华的街区,步伐沉重。
周遭行人见她都绕道而行——她瞧着太不正常,双手抚着肚子,身形佝偻,面色惨白,动作虚浮。
人海中,一个女人似是怜悯,上前关切问道:“你没事吧?”抬手想要扶她,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
兰雯晓抬眸,看了女人一眼,摇摇头,女人不好再说什么,被身边朋友拉着离开。
一切又回归原样。
夜里的城市街心热闹非凡,明明行人茫茫,却是担心被讹,相继绕开兰雯晓,自动形成一条小道,供她独自行走。
兰雯晓无目的在街道晃荡,空洞的眼神里汇满了哀伤......
夏天天热,兰雯晓习惯在睡前敞开门窗通风。
“砰”一声,玻璃碗从手中滑落,滚烫的汤汁飞溅,兰雯晓小腿肌肤顿时泛红。
“艹!是不是想烫死老子?!”
男人被骨汤溅到手臂,醉醺醺站起身,抬手一巴掌扇过去,兰雯晓倒在地上,一只手护着已经凸起的肚子,另一只手捂住红肿的半边脸。
她泪眼婆娑,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宝宝踢了我一脚,我一时不小心,才......”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默着不再仰头看向男人。
男人又是一脚,这次直接踹在兰雯晓肚子上。
她脸色忽地煞白,紧紧抱住肚子,浑身颤抖。
“还敢找借口?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男人转头看向大门口,鞋柜上摆放着一根粗长的木棍,棍子一端有些开裂,夹缝中渗透暗沉的血迹,那是戈家的家法。
男人操起家法,转身一顿子砸向兰雯晓肩膀,后者瞬间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收拾完一顿还觉得不过瘾,男人扔下棍子换成了拳打脚踢。
兰雯晓蜷缩在地上,闷不吭声,生理性眼泪湿透了半边脸,双手却始终护着肚子。
面对一声不吭的闷葫芦始终缺少些乐趣。
男人打累了,转身坐回客厅沙发,电视还开着,他把声音调大,看球赛。
过道外,邻居老人听着这家夫妻的打骂声,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回家关上了房门。
他们不是没有报过警,警察来过好几次,但每次结果都无疾而终。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像他们这样的情况。
警察不好也不愿意过多插手,而他们毕竟也只是住在隔壁的老邻居,面对嗜酒又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就算有心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无力。
兰雯晓侧躺在地板,额头上冷汗涔涔,感受到身体不对劲,肚子痛得厉害,下身失禁一般满是黏腻,铁锈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是血。
“救命......”
往日的痛苦仿佛穿越时空又涌回她身体,兰雯晓躬着腰身,双手捂着肚子,慢慢蹲了下来。
没了。
她的宝贝......就这么没了。
可她一点都哭不出来,眼泪早在医院的那些日子就流干了。
半晌,直至腹部的阵痛消失,兰雯晓才重新站起来,继续朝前方街巷走。
夏夜,万籁俱静,只余蝉鸣聒噪。
黑黝黝的巷子剩下唯一一盏昏黄的路灯,那是飞蛾向往的方向。它们疯狂地扑向光明,即使撞上灯罩也不回头,愚昧又执着。
灯泡被撞得明灭闪烁,电流声滋滋地响。
其中一条窄巷隐没于阴暗,深处寂静,隐隐传出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响,还有男人的争吵打斗声。
“操了,这女的劲忒大,抓住她!”
“你说你一个乞丐这年纪还活着,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还在这装什么贞洁烈女?”
“摁不住她,妈的,哪来那么大劲!”
女人死咬牙关,手脚并用死命扑腾,对身前两个男人拳打脚踢,防备他们对自己动手动脚。
她下意识摸进裤兜,却只摸到一个大洞,黑沉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却来不及多做反应,这两个人已经抓到她的上衣袖口。
挣扎间,小指触碰到墙边的一块砖石,女人把砖头抓进掌心,抬手往身前的人发狠砸去。
“啊!!!”
砖头砸上脑袋,男人吃痛松手,往额头摸去,视线染上一抹红,伤口处**又刺痛,鲜血直往外冒。
男人酒醒三分,吃味地怒骂道:
“妈的臭婊子,今天不管教管教你,老子不信胡!”
“啊!!!”
女人紧抓着砖块,等男人靠近猛得挥舞,仿佛手里的不是砖石,而是一把利刃。
一只手被抓住,就松开石头换只手继续,双眼赤红似染血,发了疯地反抗。
“够了!”
“够什么?!”
“疯子不要命,你也不要命吗!”
“......妈的晦气!”
俩人站起身,跟地上的乞丐隔开距离,觉得气不过又踹了她两脚,消完气才勾肩搭背晃晃悠悠离开。
女人凝视男人们的臃肿背影渐行渐远,手脚乏力,砖头从掌心落回地面。
她双臂支棱着上半身,将身体往窄巷外光亮所及之处挪动。
灯柱林立在巷口,光线昏黄又闪烁,直至照亮她的半边脸,女人后脑勺靠在墙上,耷拉着眼皮。
额角处刺拉拉得疼,热汗流经伤口,女人没忍住:“嘶——”
她知道,又受伤了,女人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已经从额头流到了侧颊。
可她无心顾及,好饿,太久没吃饭了,没力气。
“咳咳咳......”
喉咙也烧得厉害。
咔嗒——
她半睁开眼睛,斜睨着声源处,一个女人站在路灯前,挡住了光,暗色的脸庞看不清神色。
她没有多花时间观察来人,只是在察觉对方对自己没有威胁后,重新闭上双眼休息。
却听到女人逐渐靠近的脚步。
她垂在身侧的手摸索方才被丢到一旁的砖头,悄无声息。
“孩子。”
兰雯晓蹲在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身前,语气是藏不住的痛苦与怜惜。
她一顿,掀开眼皮黯淡眼眸望向兰雯晓。
“你愿意跟我走吗?”
兰雯晓泪眼朦胧,双手颤抖,指腹摩挲着她脏脏的脸颊,想帮她擦干净,又怕弄疼了她。
她没说话,定定盯着兰雯晓,像是在描摹她的倦容。
瞳孔倏地扩大,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微弱的“好”。
兰雯晓猛地抱住她。
小乞丐半合眼眸,疲惫双眸噙着些晶莹,颤抖的双手搭上兰雯晓后背。
蝉鸣响彻夏夜,昏黄街灯路旁,两个破碎的灵魂紧紧依偎在一起。
此后,便再也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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