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族自古以来都与世隔绝,她们世代生活在洹山里的毒谷中,寨子四周都是毒莽花海,谷外的人无法穿过毒莽花进入毒谷,谷中生活中的附族人,只能在成年后离开寨子到谷外历练。如果没有遇到秦令,芒草也会在自己十四岁这年离开毒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今,她违背附族的族规坚持要向谷外人那样嫁给秦令,却又在新婚之夜被新郎抛弃。如此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让芒草在毒谷里成了“名人”,族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背后也总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她的坏话。
芒草也终于明白母亲和姐姐的未尽之言,真的是人言可畏啊!
还好她从来都是一个坚毅的女孩子,既然在族里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芒草就决定离开这里,和所有族人一样进行成年历练,到谷外去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世界,让秦令总是念念不忘。
可是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母亲的同意,也需要她以族长的身份为自己举行祈福仪式,否则就是私自出谷,将会被附族除名。
历代附族族长都居住在丹木树屋中,族人都相信丹木作为神树,可以赐予族人力量,并且保佑附族世代平安。每个孩子从降世那天就要在丹木下举行祈福礼,直到成年那天再次举行祈福礼就可以离开毒谷。
丹木有几千年的历史,树冠庞大,几乎就是遮天蔽日,枝干上挂满了五彩绳,绳子上系着玉璧。轻风吹过,玉璧彼此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与不远处神庙中的祝祷声遥相呼应。
芒草走在青砖路上,看着远处丹木下两三个祝祷的族人,又看向庙里,姐姐荔华正用大扫帚清理着庙前的青砖地上的落叶,神情认真。
荔华艳丽的眉眼此时是庄严的,但是那神情让芒草恐惧。这样的神情芒草从外婆脸上看到过,后来从母亲脸上也看到了,现在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了荔华的脸上。
芒草知道,荔华已经接受了命运安排,心甘情愿去过这种死水一般的生活。
她转过头不去看荔华,匆匆走进丹木树屋,母亲此时也正在祝祷。
树屋很大,这里是由丹木千年前遭遇雷击而出现的大洞制造。屋里都是白玉雕刻的家具摆设,简单而整洁。
丹梓跪在一个神像面前,这神像全身纯白,是一位拿着罐子正在倾倒女神。她手上的罐子里正源源不断的流出乳白色的液体,随着液体流下,满室都是奇异的花香味道。
神像由丹木千年孕育而成,与丹木形成一体不可分离,而从罐子中流出的琼浆玉液,却能让人延年益寿,并且让附族人死后,能够将灵魂与花共生,在丹木庇护下最终形成花灵,继续护佑族人。
芒草看到玉案上供奉的玉瓶马上就要装满,知道需要再等待一会儿,母亲身为族长,这是她每天需要进行祝祷。
族长祝祷,才能让神像流出琼浆玉液,这是附族最重要的事情。
一炷香时间过去,母亲已经完成祝祷,随着祝祷声停止,罐子里的液体也停止了流动。
丹梓这才从蒲团上站起来,看向芒草。不等芒草开口,她已经说话了,“想好了吗?”
“嗯,阿娘,我本来也要出谷历练的,只是......”芒草小声地说。
丹梓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如同被霜打的小苗,明媚的笑容已经渐渐从她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坚韧。
丹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怪造化弄人,还是感叹情劫难渡。几代人都是如此,相爱之人却不能相守,同样都是痛彻心扉。
想着这些丹梓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流露出的深重的苦痛如排山倒海般倾泻出来,芒草看不懂阿娘眼里的情绪,但是却能感到是那样的伤心。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明天我就昭告全族,为你祈福。”丹梓坚定地说。
“阿娘,我......我是不是做错了。”芒草这时候才感觉有些惭愧。
一直以来,她都是磊落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横冲直撞、肆意妄为。
这几个月的遭遇,让她变得怯懦、害怕,总是担心又做错什么事情,让阿娘和姐姐因为自己又遭到族人非议。
“芒儿,不必担心,眼下族里的事情我还是能够做主的,待我百年后,灵魂侍奉丹木神,也会有你姐姐代替我继续守着谷里的人,守着祖先魂灵归宿之地。”
丹梓说到这些,麻木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光芒,作为族长和丹木神的祭司,她从来都是称职的。
芒草生性不受羁绊,最不爱听母亲说这些,因此她也最向往谷外的世界,总觉得那些秦令说过的故事是那么的新奇、有趣,比谷里一沉不变的生活有意思。
虽然这次受大婚的事情所累,她是被迫离谷历练,但是这个结果是她期待许久的了,这种兴奋让她没有感觉到母亲的担忧。
既然已经说好,芒草就高兴地回去准备外出的行李,姐姐自从怀孕以来都住在庙里,母亲轻易也不能离开丹木树屋,如今她们的家里只有芒草一个人居住,她喜欢谷里四季不败的鲜花,也会摘一些放到屋子里,因此她的家总是花香弥漫。
芒草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小心翼翼把母亲占卜的丹木果壳也放到包裹里,才从玉枕下面拿出了秦令留下的纸,贴身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秦令离开这些日子,他的样子在她脑中越来越模糊,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秦令真心的笑容,哪怕在最高兴、喜庆的日子里,秦令都没有开怀大笑过。
难道他在毒谷里生活,真的一点都不开心吗?
芒草有些沮丧,她渐渐发现秦令平静面孔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全寨的族人都已经聚在了丹木神树前,丹梓手里捧着玉瓶,头上戴着白玉缠枝花冠,身上还是荔华祈福礼上那件大红衣袍,神情庄严肃穆。
芒草平日里跳脱,此时却是老老实实跪在神树面前,双手捧着自己出生时才初次发芽的毒莽花,认认真真地向神树祝祷。族人此时无论平时是否有私怨,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下也没有人敢捣乱。
“愿丹木神赐福,毒莽花开,魂灵安宁。”
随着丹梓最后的祝祷词念完,漫长的祈福仪式才结束,她将手中玉瓶里的琼浆玉液缓缓倒入毒莽花中,转眼间十几年未能开花的毒莽花就在芒草眼前慢慢开出了血红色的花朵,颜色艳丽又诡异,盛开时如同鲜血洒落。
芒草正惊异于毒莽花开时的奇异景象,不妨丹梓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青铜匕首在芒草手心轻轻划了一下,霎时间鲜血便从雪白柔嫩的掌心落在了毒莽花花瓣上。
一瞬间,芒草感觉似有千万根银针刺入脑中,尖锐的刺痛让她立刻晕了过去。
当芒草再次醒来时,就看到自己还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姐姐荔华正坐在自己的身侧静静地看着一本从谷外带回来的话本。
看见她醒来,荔华对她笑了笑,温柔地问:“芒儿,感觉怎么样?好一些了吗?”
“嗯,好一点了,我刚才怎么了?别人祈福都不会晕倒,难道是我的仪式不顺利吗?”芒草坐起来,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但是想起晕倒的原因,还是不禁有些担心。
“别担心,祈福仪式已经顺利结束,阿娘说了,你会晕倒只是因为你的花灵是毒莽花,它生性霸道,毒性又强,所以才会如此。”荔华连忙安慰芒草,给她解释了晕倒的特殊原因。
芒草放心了,想起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姐姐,欲言又止。
荔华看着妹妹不再向从前那样莽撞,又有点畏畏缩缩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阿娘现在在树屋里祝祷祈福,这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能离开,她交代我,明天送你出谷。”荔华主动说了母亲的安排。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芒草那双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似有漫天星光藏在里面。她的心也软了下来,怜爱地摸摸妹妹的头发。
指下的发丝柔软,绒绒的碎发轻柔地搭在脸边,稚嫩的脸上已经开始有了倾城的容光,可她又是如此幼小,不曾经历过世间的风雨。
荔华不免有些担心地叮嘱她,“芒儿,出门在外,不可再像从前那样莽撞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再三思量,知道吗?”
芒草仔细听着姐姐的交代,从前不耐烦听的话,此时也能够耐下心来记在心里了。
“你真是长大了,这次有毒莽花陪着你一起出去,我和阿娘也能够放心一些了。”荔华看着难得乖巧的芒草,觉得很是欣慰。
又交代了几句,荔华这才起身离开,会神庙去了。
姐姐走后芒草这才能够静下心来去思考这一天以来的事情,毒莽花的花灵已经与自己结契,此后一生,哪怕死后,她都会和花灵共生一体。
她轻轻地摸着毒莽花开出的血红花瓣,心里有点窃喜,觉得谷里所有族人的花灵放在一起,也没有自己的花灵这么厉害。
想到这些又觉得这几个月压在心里的大山似乎轻了一些,她有了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想起明天就要出谷了,这是自己十几年来最期盼的事情了,虽然离开家园,离开阿娘和姐姐不免有些不舍,但芒草还是满怀着憧憬,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又一个清晨到来,芒草带着简单的包袱,穿着粗布衣裳,站在毒莽花海前冲着姐姐挥手,故作轻快的语调,希望能够淡化此刻离别的伤感。
“阿姐,我走了,你别担心,三年后我就回来了。”
此时族里只有荔华一人来送她,好友小薰一个月前已经经过祈福仪式,出谷历练了。因此,芒草的离开显得十分惨淡。
荔华看着有些雀跃的妹妹,担心的话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和她挥挥手以作告别。
芒草不想让自己更加不舍,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的毒莽花海深处,那里是出谷的唯一通道。
......
在洹山中走了三天三夜,芒草终于在第四天中午走出了毒谷,接近了洹山山脚。几天的跋涉让芒草又累又饿,出谷时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
她没有想到离开家的第一步就有些艰难了,不由开始怀念家里温暖的床铺。
正在她想着家里阿娘做的烧鸡饥肠辘辘的时候,芒草突然看到了远处草丛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拨开一人多高的草从,这才发现,这里竟然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昏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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