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姬霆霏就走到了一处刚才标记好的地方,一颗刺桐树。
她的视线随着粗壮的树干蜿蜒而上,一颗硕大的圆球正挂在低处的树枝分叉处——
一颗白蚁巢,上好的驱虫药。
她手脚并用地攀上树,一手抓住这颗密布空隙的圆球,另一只手使弯刀,轻松地就将这白蚁巢从树上摘了下来。
随着自己大本营被乾坤大挪移,惊慌失措的白蚁们四窜而逃,不少直接爬到了姬霆霏的袖口上,又被她随意地挥走了。
带着白蚁巢回到营地,她将自己的挎包摊开来,掏出一块干饼来,一个小铜罐儿,以及火折子摆在一旁。
她又在四周拾了些树枝由粗至细地搭成了一个火堆的形状,而后,才引燃了三四片干叶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点燃的叶子置于火堆中间,对着它微微吹气——
今日运气不错,不过片刻功夫后,树叶就成功引燃了周围的树枝,而后火焰便从里到外蔓延开来,直到彼此在火堆边缘汇集,接连成熊熊烈火。
三下五除二的生起了火后,姬霆霏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块儿干饼,将它塞到铜罐中,朝铜罐儿里倒了些清水,再放到火上去煮。
这干饼是她来之前自己在家做的:用杂粮粉和了面又加了些晒好的腊肉切成肉粒,再揉捏成一个个巴掌大小的圆饼,最后放进炉子里烤到里面一点儿水汽也无。比起平日里处内派发的干粮,她这小干饼味道更好些,既能干吃,也能煮成饼粥。外出做任务的时候常常被同袍你一块儿我一块儿地要走。
煮了不一会儿,小铜罐儿里就散发出一阵肉和粮食的香气来,她探头过去,见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便又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借着微弱天光,她仔细地对着上面的标签确认了一番,然后才将瓶子打开,往小罐儿里抖了些灰色的粉末进去。
瞬间,胡椒的味道裹杂着肉香随着一阵阵的白雾扑面而来,她满足地朝着白雾深吸一口气。下一刻,肚子就传出了“咕咕”的声响。
好饿……
她呼了一口气,搓着双手,兴奋地看着面前咕嘟作响的罐子,迫不及待地用袖口作为隔热,将它从火上拎了下来,随后拿起一早就准备在手里的树枝,心急地搅动着面前的饼粥,搅起一阵更大的,带着香气的白雾来。
她缓缓将白雾吹开来,用嘴唇在铁罐边上试了试温度,随后送入口中——
就在她正欲将这美味热粥吞入腹中的时候,忽然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水……”
“哐当”一声,她手里的树枝掉进了铜罐儿里。
她转头快速向陆玄庭的方向走去,似是确认一般的附耳在他身边凝神静听,果不其然,又是一声:“水……”
陆玄庭醒了?
她赶忙取来竹罐儿,朝他嘴里送了些水。
然而这水给得太急,半昏迷的人还来不及吞咽,多余的水就漫了出来,顺着他满是胡茬的下巴缓缓流下,打湿了胸口的纱布。
姬霆霏见状,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灵机一动寻了一张干净的叶子来,将罐子里的水倒了些在叶子上,卷起来再次送入他的口中。
这回陆玄庭才总算勉强是将水喝了进去。
干涸的嘴唇被清水润湿,上面泛白的死皮逐渐消失,虽还是青白,但是却已有了点儿活人样。
“首领?”姬霆霏小声呼唤着他,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她不死心地轻轻推了推他,却还是毫无反应。
显然,他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还是急不得啊,”她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再次为他探了探脉。探到脉象无事,她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重新去吃晚饭。
这时候,罐里的粥已经有些微凉,腊肉里的油凝结在了粥上面,成了一片厚厚的淡黄色凝固物,让她有些倒胃口。
无奈,她又重新将粥挂回了火上烘烤。
一番折腾过后,小铜罐儿里重新传出袅袅白气,她这才终于喝上了一口朝思暮念的热粥。
微烫的粥顺着口腔,滑过食道,最后满足熨帖了饥肠辘辘的人。
“啊……”她发出一阵满足的喟叹,“真好。”
她惯是会苦中作乐的,如今只因为喝了一碗热粥,就能在这险象环生的修罗地里重新感叹生活美好。
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她有些自嘲地想道。
待到她将一大碗热粥吞入腹中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今晚的夜空有群星闪烁,弯钩似的月亮高悬在天,发出清亮的光来。她双手撑地微微仰头,便看见了这漆黑天幕之上的流光溢彩。
她想着,待到出去以后,她便要退休,离开郢国,隐姓埋名地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潇洒度过余生。
什么姬家,什么皇庭,什么无界府,都与她无关。
“这事一完,老娘的真的要退休了。”她冲着漫天群星轻声喃喃道。
清风好像也听见了她的想法似的,轻拂过她的侧脸,温柔附议着。
这夜空一时之间勾住了她的心神,让她呆呆地仰望了许久,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有些麻了,脖子也有些僵疼。
她拿手揉捏了两下后颈的位置,站起身来,走向了那颗傍晚时分采回来的白蚁巢。只见她走到白蚁巢前,随后提起脚来狠狠地一脚踩下,将那颗巢踩得七零八落,大大小小的巢块儿散了一地。
巢中的白蚁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拆了家,惊慌得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地满地乱窜。她也没管,弯腰拾起其中两块儿碎了的巢,往火堆里一扔,下一刻,火堆上就升腾起了一阵呛人的白烟。
她站在火堆边上,举起一片叶子,朝着两张床的方向猛扇着烟。
不过瞬间,两张歪七扭八的床连带着上面的陆玄庭就通通消失在了这阵阵白烟中。
“咳咳……”她被这烟雾熏得不行,但却还是不停扇动着手里的叶子。
这林中的蚊虫很是讨厌这股白蚁巢被烧的气味;一旦被熏伤了这烟味儿,行军蚁和一些虫子闻着他们就得绕道儿走。
但是这烟雾实在太大,等她停止煽动手中叶子的时候,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和陆玄庭都变成了两块儿刚出炉的熏肉。姬-新鲜出炉-熏肉-霆霏在做完一切之后爬上了自己的那张床,惬意的深了个腰,侧卧着闭眼准备入睡。
初夏的夜还有些凉,一阵风吹过,让她感到阵阵寒意。
她这次走得匆忙,没有带任何可以用来取暖的东西,便暗自寻思着多久要去打猎寻块儿皮来当披肩。
披肩?
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似的。
一件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事情。
是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着,那件事却像是在跟她躲迷藏一样,让她始终抓不住……
就在这时候,一阵夜风吹拂而过,忽地的从床上坐起,而后转头看向了另一张床上只着了一条亵裤的陆玄庭。
诶哟,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猛地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道自己忘性太大。
在将陆玄庭破成布条的外衣脱下来之后,她压根儿就没有可以给他换上的衣服。
当时正在给他处理伤口,这问题在她脑子里如同流星一般一划而过,转瞬即逝,刹那间就被她抛在了脑后,被归之于“可以一会儿再担心的问题。”
但是现在随着夜间温度的下降,这个小问题却成了迫在眉睫的大麻烦:他身上的伤未曾结痂,此时若是伤风受凉,伤势只会越拖越严重。
想到这里,她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想着该怎么办。
若是在乡下,她大可给他找些稻草盖在身上御寒,但是如今在这刺桐林中,倒是什么御寒的东西也无。况且天色已暗,她也总不可能这时候去打猎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要不然她将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
不行不行,下一刻她就在心中否定掉了这个想法。她这点儿薄衫,压根儿就不够他盖的。
思前想后,在否定了无数个看似靠谱,实则拉胯的主意后,她忽而像是打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下了自己的床,缓缓地挪到了陆玄庭的身边。
郢国从来不缺想要献身青龙王床榻的女人,姬霆霏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被逼无奈成为其中一员。
她龟速磨蹭到了他身边,深吸了口气,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而后颤抖着双手环抱住了全身上下都被纱布包裹着的男人。然而,陆玄庭的身体不似她想象中的那样冷,反而体温很高。透过纱布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灼人热量,烫得她一惊。
他发热了。
她一下子有些焦虑起来。
按理说,用了那种红花根茎研磨而成的金疮药,他发热的概率会大大降低。但也算他倒霉,身上伤口太多,右臂白天才被她将腐肉割掉,保不齐是哪个口子发了炎,引起高热。
她手边没有退热的药物,要想退烧,只能靠他硬撑。
看他这瘦骨嶙峋的样子,姬霆霏估摸着他八成是几天滴米未进的状态,这让她很怀疑他能够撑得过今晚。
“你可别就这么死了……”她拿手戳了戳身边的人,小声道,眉宇间虽有焦急,却不见伤感。
陆玄庭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只能通过他仍旧随着呼吸微弱起伏的身躯来判断他还未变成一具尸骨。但是很快地,原本平静躺着的人就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呼吸加速,鼻息变得无比灼热。
她看着他这样子着急却又是无计可施。
想了半天,她起了身,借着火堆里发出的微弱的光从挎包里又裁了一块纱布,浸了水,而后转身搭在了他的额头上,为他缓解高温。
他额头滚烫,一块冷纱布很快就变得温热。她便将纱布拿下,再次用清水冲刷降温,而后再换上。
这天晚上,她床上床下地跑了个没停,不断地在给他换额头上的纱布,祈祷他快点退热。
直到天光出现的时候,他身上的热度才终于有了逐渐退却之势。
姬霆霏这时候早已是累得精疲力竭。
就连当初天字号小组跟人车轮战打架,连上三天三夜她都没这么累过。
等到最后为陆玄庭换上了一块儿冰凉的纱布,她也再也支撑不住,在他身边倒头睡了过去。
然而他们此时还在修罗地里,纵然刺桐林相对而然要安全些,她也不敢睡得太熟,担心出事,因而就算是在睡梦中,她的脑子里也像是绷着一根弦似的。
这根弦就在她的潜意识里,周遭稍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根弦就会拉响她脑中的警铃,将她整个人牵引至防备状态。
果然,还没等她入睡多久,她脑子里这根弦就被“轰”的一声拉响了。
只听“嘭”的一声,姬霆霏一脸戒备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只有一双眼睛紧张的四处搜寻着。
没有野兽,
没有夜枭,
也没有行军蚁……
那她怎么就摔到地上来了?
她只懵了片刻,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朝着床上看去……
果然,陆玄庭此时正半躺在床上,完好的左臂支撑着他的身体,双眼微眯着
果然,陆玄庭此时正半躺在床上,完好的左臂支撑着他的身体,双眼微眯着,凶狠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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