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姬霆霏正欲解释,但是绣衣处多年的训练却让她下意识的单膝跪了下去,右手撑地俯首在陆玄庭面前,道:“属下姬霆霏见过首领!”
“你说,你是谁?”陆玄庭有些疑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响起。
本来还埋着头的姬霆霏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看向陆玄庭,又重复了一遍,道:“属下绣衣处姬霆霏,见过首领!”
只见陆玄庭眼神微眯,盯着她看了看,像是确认一般。
过了半响,她才听见他轻飘飘的一句:“哦,原来是姬二啊。”
姬霆霏像是被噎了一下似的,片刻之后,有些僵硬道:“正是属下。”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奉命前来营救首领。”
陆玄庭听罢,眉头一挑,道:“奉谁的令?”
“洛都督的令。”
陆玄庭双眉微皱:“那洛浮屠人呢?”
“都督他……”
就在那一刹那间,姬霆霏的眼前浮现血日残阳下,洛浮屠布满鲜血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看似平静道:“都督他带人劫狱失败,先行一步。”
“先行一步?”陆玄庭像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词一般,将它放于舌尖牙关细细品味了一番。
“那你说,本王,何时会与洛都督相会冥川呢?”
陆玄庭这似真非假的问话让姬霆霏浑身一震,想都不想道:“属下愿为首领驱使,肝脑涂地,护首领安危。”
陆玄庭扫了她一眼,并未将她的誓言放在心上:“我如今不过是废掉的罪人一个,不必你如此费心。”
“首领遭人陷害,有朝一日必得沉冤昭雪。”标准答案一般的回话从姬霆霏口中说出,几乎都不必过脑子。
陆玄庭轻嗤一声,没再接着说话,却是重新躺回了那张床上。
姬霆霏也没死脑筋的跪着,眼看陆玄庭又重新闭上了眼,她也起了身,回头接着烧起火来,准备早饭。
半响,陆玄庭才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咻”的一下睁看了眼睛——
他慌张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纱布缠绕的身体,怒问道:“我的衣服呢?”
这话虽是疾言厉色的,但是声音却很虚弱,传到姬霆霏的耳朵里,没有造成任何压迫。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后转头看向他道:“属下找到首领时,情形紧迫,还请首领恕罪。”
两人如今都在修罗地里,恕不恕罪又怎样,他还能罚她不成?
显然,沉默片刻后,陆玄庭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道了一声:“算了”,便又躺了下去,侧过身去背对着她,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姬霆霏看着陆玄庭侧卧的姿势,张了张嘴,似是欲言又止。
纠结再三后,她还是开了口,提醒道:“首领,侧卧不利于您身上的伤口愈合,还是平躺着养伤,可能好些……”
肉眼可见的,陆玄庭的身体剧烈起伏了两下,而后,才冷冷的甩给她一句:“还轮不到你置喙。”
姬霆霏听罢,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知陆玄庭不会听话,便也只垂首答了一句“是。”
首领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她话已说尽,多说也无用。
“还请首领稍作休息,属下先去寻早饭。”
回答她的是一阵寂静。
……
姬霆霏在四处这几年里,一直在绣衣处大都督洛浮屠手底下做事,虽然三不五时能在议会上看见陆玄庭,但是鲜少与他正面接触过。
偶有几次,也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办砸了差事,与洛浮屠一道得他一顿横眉冷对的呵斥。
如今这般近距离的对上陆玄庭,她觉得自己心里压抑多时的暴烈,随时可能被他一个冷眼点燃。
可她答应了洛浮屠要救他出去……
罢了罢了。
她摇摇头,向前走去,不想再去思考这些让她头痛的问题。
按照枢密处白鸢的口头禅,万事自有命定。
她虽不愿相信什么宿命既定,但是现在这句话却可以让她摆脱脑中那些交杂万千的“如果当初”,“可能万一”。
清晨的刺桐林湿气弥漫,晨露聚集于叶片之上,又汇聚在一起,随着重力滴滴落下,发出轻轻的“啪嗒”声。
她是如此迷恋着股清新又潮湿的味道,随着一次次的吸纳吞吐,好像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褪去昨日旧壳,成为一个崭新的人,与过去相斩断,只见未来光明。
朝阳已然升起,明晃晃地悬挂在天上,却并不灼人,透过层层叶片,将光影打在她身上。
清风摇曳,光斑就在她身上颤抖移动着,层层叠叠,明明灭灭。
时间一下子开始变慢,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间觉得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回到当初,回到这一切开始的时候。
没有生离,没有死别。
她才十岁,与兄长姐妹一同出行,在京郊的草地上奔跑打闹,一旁的母亲正微笑等候着,冲他们微微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吃水果。
忽然,一声枭啼打断了她的幻想。
她寻声望去,只见前方的溪水边有两只夜枭正在打斗,不远处还站了另一只,似是在看热闹的样子。
无论人或是动物,骨血里都有着为□□权争到头破血流的先天冲动。
这两只公鸟此时便正在为了不远处雌鸟的青睐相互殴打。
不对。
姬霆霏微微眯了眯眼,又向前挪动了两步。
只见其中一只夜枭脖子上有道白杠,是公鸟,而另一只却没有,是雌鸟。
这是,夫妻打架?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停下脚步看起热闹来。
发情时,公枭与雌枭一般只会有妖精打架这一种打架方式,而这样一对一的拳拳到肉的打法,她还是第一次见。
难得地,她有了一颗想凑热闹的心。
我啄你一下,你扇我一巴掌,两只夜枭就这么你来我往打起架来,慢慢地,这副场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夜枭凑过来看热闹。
姬霆霏就和这些看热闹的枭一道逐渐以两只打架的鸟为圆心,围成一个圈儿来。
她毫不怀疑,若是夜枭有赌钱这项活动,她现在就可以靠做庄招揽下注,赚得盆满钵满。
“好看吗?”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姬霆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我还从未看过公枭和母枭打架,如今到是长了见……”
“识”字还未出口,她才忽的反应过来,这刺桐林里哪儿来什么人跟她搭讪?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拔出了腰间弯刀。
顺着刀尖望去,却是合该现在躺在营地修生养息的陆玄庭。
他全身都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了面无表情的半张脸来,饶是在这阳光之下,也甚是渗人。
“首领!”姬霆霏惊呼出声,立刻将刀收了回去,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惊疑,“您怎么跟过来了?”
“哼,”陆玄庭冷笑一声,盯着姬霆霏手中的刀沙哑道,“你说你去寻早饭,我左等右等你不回来,还以为你是被狼吃了!”
即使是身负重伤,陆玄庭爱骂人的习惯仍是一点儿没变。
“抱,抱歉,”姬霆霏听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属下刚才行至此处,碰巧见着这两只夜枭打架,一时之间看入了迷……”
她话音刚落,身旁就传来一阵激动的枭啼声,她侧头望去,只见雌枭占了上风,将雄枭狠狠地压在了地上。周围的夜枭见此,像是在起哄一般纷纷啼叫了起来。雌枭见状,雄赳赳气昂昂地对着手下败将一声啼叫,然后转头朝他们这边走来,走到姬霆霏身旁的一只枭身边,蹭了蹭它的脖子。
姬霆霏一眼就看出这是最初两只枭打架的时候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枭。
她看了一眼这缠绵在一起的两只枭,又看了眼被踹倒在地的另一只枭,忽然有些惊悚地意识到,这压根儿不是夫妻打架,而是这是在争夺配偶呢。
雌雄,雄雄。她没想到,这夜枭的世界还挺开放的?
“看够了吗?”陆玄庭看见姬霆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夜枭吸引了过去,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低声呵斥道。
他这兴师问罪一般的问话让她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儿,转过身来却毕恭毕敬道:“是属下失职,还请首领恕罪。”
虽然言语恭敬着,她的行为却将心中的不耐表现得淋漓尽致,语毕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陆玄庭,错过身,便抬脚向前走去。
“你去哪儿?”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寻早餐!”她头也没回道。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寂静。
她有些不耐的抿了抿嘴,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咚”的一声。
她一回头,便看见陆玄庭倒在了地上。
她皱了皱眉,快步向回走到他身边蹲下,再次探了探他的脉,过了半响,才松了一口气般,骂道:“受那么重的伤还不消停,作死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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