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道：“如此最好不过。”
她朝他拜了拜：“民女谢过郭大人。”
郭钰斜倚在椅中，手搭着扶手，指节曲起抵着额角。他抬眸望来，眼底似笑非笑，低低唤了声：“小甜儿。”
甘甜知道他醉了，一双眸子像是星河碎在了夜潭里，漾着朦胧的光。
她乌黑的眼珠，从他面上轻轻溜过，有些不悦：“你别这么唤我。”
郭钰道：“佩珩。”
甘甜不解，眨了眨眼望着他。
郭钰解释：“我上个月刚过弱冠，老师给赐的字。妹妹往后，便这么唤我吧。”
甘甜应道：“好，佩珩。”
佩戴珩玉之人，甘甜觉得这字取的不错。
这两个字自她唇间轻轻吐出，音韵清甜，偏又带着丝不加掩饰的敷衍，落在郭钰耳中却有那么点儿好听。
他凝望着她，又唤了一声：“小甜儿。”
甘甜无语：“你的随从呢，你喝醉了，快让他送你回府休息吧。”
郭钰却起身朝她走来，在一步之外停住。他身量很高，足足比甘甜高出一个头还多，这般近距离站着，甘甜不得不微微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的眉眼。
他的眼睛生的很好看，是利落的丹凤眼，眼皮薄得像蝉翼，眼尾轻轻往上挑着，眼珠子阒黑阒黑的。
今日在码头见了郭灿，甘甜才知道，原来郭家兄弟里，老四才是生得最英俊的那个。可她也发觉，郭钰站在人堆里，反倒比谁都引人注目，全因着这双眼睛。当他凝神望过来时，你便会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去。
哪怕这双眼看人，大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郭钰垂眸看她：“我回西安的时候，人人都说甘巡抚家的甜姐儿一笑生两靥，甜得似蜜糖。可我自见到你至今，还从未见你笑过。”
他将头底下，凑近她，眼里竟有了粼粼波光：“今日原是我的休沐，你害得我又跑了半日衙门。这般辛苦，是不是该赔我一个笑？”
甘甜怔愣了下，但很快就又想起了初见那日，他冰冷冷的眉眼，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笑了，你快走吧。”
天地良心，她今日打下船起，就想着见着郭钰该给个笑脸的。可偏偏每次都会想起初见他时，他那张冰砖脸。这么一想，酝酿出来的笑，便又生生冻了回去。
她确实是笑了，正如传闻的那样——一对深深的酒窝，甜似蜜糖，偏偏眉眼冷淡。
是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分明是在敷衍他。
郭钰也轻轻扯了扯嘴角：“明日两位嫂嫂会来看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她们说。往后这些日子我便不来了，不是有讲究说新郎新娘成亲前不宜见面么？总该依着规矩来。”
“这边厨子做的饭你若吃不惯，我明日让府里的厨子过来给你做面食。”
甘甜道：“不用，我带着做饭的厨娘。你快走吧。”
“好。”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乖乖听话，别乱跑。想去哪里，等日后我带你去。”
郭钰一走，甘甜又趴榻上，陷入了沉思，是因为要成亲了吗，所以他待自己亲切起来了，那自己要不要也对他热络点儿……
还没理清头绪，周妈妈、珍儿、宝儿齐齐围上来，埋怨她。
周妈妈先开口：“姐儿，你怎么总赶人走呢？”
甘甜道：“太晚了。”
“这有什么晚的？”周妈妈嗔怪道，“他是你未来的夫君，再说这天色还没黑透呢。”
珍儿接话：“小姐你平时对谁都笑眯眯的，怎么一见姑爷就板着脸？该不会还记着梅园那会儿姑爷没对你笑的事儿吧？难不成真要记一辈子仇啊？”
甘甜佯怒道：“怎得，你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了？”
宝儿也帮腔：“姑爷这不挺好的吗？我们都瞅着人家挺喜欢你的啊，倒是你，总感觉让姑爷热脸贴了冷屁股。”
甘甜瞪了她一眼：“好啊，连你也跟着她们一起来教训我了。”
说着摆摆手：“罢了，备水沐浴吧，我困得眼皮都打架了。”
待甘甜褪去衣衫踏进浴桶，温热的水刚漫过腰际，就听宝儿倒抽一口冷气：“小姐，你这腰上……”
烛光下只见她腰侧，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片青紫淤痕，足有碗口那么大。
甘甜放松身子，舒了口气：“小声些，已经擦了活血化瘀的膏药，待会儿沐浴完再涂一次，明日便能好大半，别声张。”
宝儿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颤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甘甜掬起一捧热水淋在肩头：“今日去阻止那个打妻子的男人时，被他也踹了一脚。无妨的，又不疼，过两日便好。”
那恶汉，力气竟那么大。她实在不愿去细想，那位常年挨打的妇人，到底承受过多少这样的苦楚。
宝儿“扑通”一声跪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哽咽道：“小姐，我求求你了，往后别再管这些闲事了好不好？每次你出去，我这心都悬在嗓子眼……今日是挨了一脚，明日若遇上更凶悍的可怎么是好？”
她抹了把泪，继续泣诉：“在西安时，老爷是巡抚，天大的事都能护住您。可这儿不同啊，姑爷就是个七品县令，若真惹上什么麻烦，他护得住你吗？”
“知道啦。”甘甜伸手扶她：“瞧你说的，倒像我从前仗着爹爹的势欺负人似的。”
“还有啊，你家姑爷是二甲进士，还是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如今在县令任上不过是历练，很快便会高升的。听你方才那口气，倒像是瞧不上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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