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戏院的晚课在一间宽敞的练功房进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旧木味道。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端坐前方，他是戏院特聘来讲授戏曲理论的先生。
“《贵妃醉酒》者，源自昆曲《醉杨妃》，后经梅兰芳先生去芜存菁，精雕细琢，方成今日之经典…梅派艺术，讲究中正平和，圆融大气，于含蓄中见深情，于规范中显自由…
唱腔需圆润婉转，身段需优美流畅，尤其‘卧鱼’、‘衔杯’等动作，更需勤学苦练，方得其中三昧…”
但台下，除了语蚀音等少数几个核心弟子还在认真聆听笔记外，其他年轻学徒，包括新来的水柚柚和陈见山三人，都开始有些精神涣散。
陈见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气声对旁边的江曲幽和王河砚吐槽：“哇…这位先生讲课…好…好扎实啊…扎实得让人犯困。”
王河砚努力保持着双手合十的端庄坐姿，但眼皮也在微微打架，低声回应：“阿弥陀佛…理论精深，然讲述之法，稍欠…生动。”
江曲幽则已经默默调出了平板里的数独游戏：“信息密度尚可，但传递效率偏低，催眠指数评估：中高。”
就连坐在前排的语蚀音，听着这熟悉又沉闷的讲解，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笔，朝身后三人承认：
“文先生讲课…确实枯燥…”
语蚀音不由想起了上午水渡影那堂课的前半段，同样是因为理论部分过于枯燥，导致他当时也选择了低头玩手机，直到那个PPT的互动环节开始…
陈见山凑近语蚀音，压低声音说：“语哥，这么一比，感觉水老师前半段课跟这位老先生有得一拼啊，都这么…嗯，‘沉稳’，对了！”
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刚抬起手，又似乎觉得不妥，放开手，挠挠头小声道：
“我记得当时水老师的课上，后排好像坐着一个看起来特别严肃的教授和一个女老师在听课来着？就坐在后门那边。”
语蚀音闻言微微一怔，眉头微蹙：“当真？”
他当时完全沉浸在游戏里，根本没注意后排的情况。
坐在另一侧的江曲幽点点头：“我们俩的位置靠窗，视角较好，确实看见了。
那两位先生大约听了二十多分钟，在水老师开始播放那个戏台PPT之前，女老师就悄悄带着严肃教授起身离开了。”
“是啊，似乎正是在那两位离开之后，水老师才像是松了口气，开始后面那种…呃，互动性极强的教学环节。”
语蚀音呆愣一瞬，他想起之前在餐馆，水渡影和陈幽司的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水渡影是第一天来学校教书，而且当时身体明显不适，强撑着上课…那两个教授…难道是去听课评估的？
“有一种可能性是…”江曲幽推了推眼镜，“水老师作为新任教师，第一次正式上课，面对资深教授的听课评估，可能因为紧张，加上身体不适，导致前半段的课程呈现相对保守和…枯燥的状态？”
陈见山连连点头：“同意！我也觉得那两个教授气场很强，板着脸，看着就让人紧张。
水老师说不定是怕讲错了或者太出格被批评，才照本宣科的？”
语蚀音脑海中不由地回溯起上午课堂的细节。
水渡影最初站在讲台上时，似乎确实比后来少了几分游刃有余，语气也更显平铺直叙，甚至能感觉到他偶尔的气息不稳…
难道，他强忍着腹痛和不适，没有请假，就是因为有重要的听课评估？怕给学校和自己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所以才硬撑着不请假吗…
语蚀音不由握紧手中的笔，又松开。
他依旧不赞同水渡影那种“拿命演”的做法，但此刻，对那个疯批老师的观感里，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极淡的…理解？
语蚀音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暂时压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前方文先生关于“海岛冰轮初转腾”唱腔处理的讲解上。
而坐在后排，水柚柚在拉近白怀和江卜尘后用气音开小差：“卜尘哥，白哥，你们说，要是把京剧传承做成文字冒险游戏会多有意思？
玩家通过不同对话选择，触发不同的流派分支、角色命运，还能收集那些失传的戏本和唱腔碎片…”
“或者做成模拟经营！”白怀眼睛一亮，低声接话，“经营一家百年戏院，从招揽学徒、定制行头、编排剧目，到应对不同年代的观众喜好和市场冲击，平衡艺术与生存…想想就带感！”
江卜尘抱着臂，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有市场。”
不远处的陈见山和江曲幽也听到了他们的嘀咕，也都往后挪动几厘米，转身加入讨论。
“文字冒险我知道！就是像看互动小说，靠选择推动剧情！模拟经营就是当老板，搞资源管理对吧？”
“准确来说，文字冒险游戏，AVG核心在于叙事与选择导向的分支剧情，侧重角色塑造和情感沉浸。”江曲幽扶了下眼镜，扬起嘴角。
“而模拟经营游戏，Simulation的核心在于资源管理、策略规划与系统优化，侧重宏观决策和长期发展。
总结，两者皆可有效承载文化传播功能。”
他们的讨论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到了前排正在努力集中精神的语蚀音耳中。
他原本也在为文先生枯燥的讲述方式感到些许无奈，此刻听到“游戏、互动、选择”这些词汇，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有了，如果把下周三我要讲的那节课，也用某种游戏的形式来呈现呢？就像水渡影用那个诡异的PPT互动破局一样…也许，就能避免冷场？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他闭上左眼，拿出手机记录想法。
下节课的主题是“京剧的行当与程式化表演”，内容本身是有些抽象的。
但如果用游戏来讲…模拟经营？让玩家“经营”一个戏班，分配生旦净丑不同行当的演员去应对不同剧目和场合，从而理解各行当的特点和重要性？
或者文字冒险？通过扮演一个初入戏班的学徒，在与不同行当师父的对话和事件选择中，逐步了解程式的含义和运用？
有戏，通过游戏来学习知识…“寓教于乐”，似乎…是个不错的方向？
但紧接着，现实问题扑面而来，让语蚀音不由扶额叹气。
想法虽好…但模拟经营和文字冒险这类游戏，我几乎没怎么接触过…看来得找机会先入手几个口碑好的作品研究一下。
以及…哥哥参与制作的《记录者》或许也能提供一些参考？毕竟也涉及传统文化…又或者…
语蚀音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游戏，微微皱眉。
用我擅长玩的《第五人格》或者《绝地求生》的机制来讲京剧？不行不行，太跳跃了，严重偏题…还是思考怎么讲吧…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六个“好奇心过剩”的家伙，见他突然拿出手机一脸严肃地打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围拢过来，脑袋凑在一起，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的手机屏幕。
语蚀音刚点开B站，但在屏幕看到异样后一愣，抬头，猛然对上了六双近在咫尺、闪烁着八卦与探究光芒的眼睛！
“哇！”他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心脏怦怦直跳，“你…你们干什么？！”
陈见山第一个指着他的手机屏幕，大声嚷嚷，语气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语哥！你居然在思考用游戏来做教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水柚柚立刻抓住了关键词，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促狭的笑容，学着某人的腔调：“教案？哦~是那位狐狸老师给你布置的‘卖身契’咩~？大佬你要用游戏去完成作业？”
语蚀音被他们说得耳根发热，尤其是“卖身契”三个字，让他又想起了课堂上的窘境。
“…你们几个…够了…”他立马锁上手机屏幕，盯着6人，“偷看别人手机，成何体统…”
水柚柚却不管这些，他双手合十，眼睛眨巴眨巴，像只渴望零食的小狗，声音软糯地请求：“大佬~我们错了嘛~但是真的好奇~想听听你的脑洞！可以吗？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他身后的陈见山、江曲幽等人也齐齐点头，连江卜尘和白怀都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语蚀音看着这一圈写满“想听”的脸，再想到自己那确实还不成熟、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构思，无奈叹了口气。
或许…集思广益，也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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