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黑云翻墨,春潮野渡沾衣雨。

北河东板桥胡同这片儿基本上都住着宫里的老太监,一般来讲,在贵人处颇有些脸面,遂才置私宅养老,此刻,却闹个底朝天。

徐灯从玉华门过来,离紫禁城越远,路便越泥泞,雨丝簌簌打在伞面上,瓦罐灰色的长褂袍尾洇湿,黏在绑腿上,鞋帮也湿了,袜子粘连在一起,忒是难受。

这鬼天气,最难当差。

同行的是另外一位内侍,叫春喜,比他小一岁,嘴碎,还爱凑热闹,本来这事只用徐灯一人来就好,他非禀明干爹,也要跟着,这路上嘴就没停,噼里啪啦的蹦豆子,“听说那负责采买的姚公公可威风了,就前儿送的礼,都好几千两,这回踢到铁板了,说不定要赐毒酒,抄家倒是轻的。”

“还有,听说锦衣卫也派人来,咱们得快点,省的他们抢功劳。”

徐灯暗道,分明就是你要抢功劳。

其实啊,抄家这事是个轻快活儿,功劳自然也有,但和他们东厂的太监没甚关系,主要职重是户部和锦衣卫,干爹让徐灯来的意思,表面上是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毕竟都是阉人,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在,深底下的意思,则是防着姚公公死前脑子糊涂胡乱攀咬。

万一那张嘴露出来什么,都够旁人喝一壶的。

胡同里逼仄狭窄,徐灯落后一步,让春喜先行,伞面迎着风倾斜,尽量把雨都挡在外头,可能天色阴沉,他气也不太畅快。

却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笃笃近前,一声洪亮的吁声,徐灯回头,抬起的伞檐下露出一张脸,那人眉眼深邃,神采英拔,是魏经州。

徐灯眼底立刻亮起一簇阴沉的火焰,夹杂着难掩的嫉妒。

没错,就是纯粹的嫉妒。

徐灯这辈子第一个恨的人,第一次尝到嫉妒滋味的人,就是魏经州。

这事提起来挺久远了,他们是一个村子里的,徐灯家孩子多,父母养不起,索性就把他给卖了,因为徐灯小时候总爱生病,不是发烧就是咳嗽,能把肺子咳出来的那种骇人,常常闹的全家人睡不了个安稳觉,所以当面临抉择时,毫不犹豫就把他给抛弃了。

当时村子里被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徐灯,另外一个就是魏经州。

魏经州是个小乞丐,靠吃百家饭长大,村长把他卖的,这个蠢货被卖了之后还笑呵呵的,牵着徐灯的手安慰,“没事,以后无论去哪儿,哥都陪着你。”

徐灯那个时候咳嗽的小脸通红,憋出来一句,“我比你大。”

手却牵的死紧,怎么都不肯放。

徐灯的确比魏经州要大,大一岁零三个月,他冬月生的,出生那天大雪皑皑,门都推不开,更别提吃的东西,徐老头常常指着他骂,骂的挺难听,说他天生带衰,来这世上就是讨债的,后边基本上全跟着脏字,那个时候,徐灯还愚蠢的庆幸,终于能逃离那个家。

要说两个小孩一起进宫,徐灯也没啥恨意,尤其路上魏经州全程照顾他,挺有大人样子,偏偏,唉,世事无常,苍天最爱捉弄人。

不对,应该说,最爱捉弄苦命人。

徐灯病的昏昏沉沉,让小小的魏经州牵着手,只听得他说,“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这一句话,让徐灯等了四年,被阉割,被分配到赃乱的矮房里,被领头太监天天毒打,被别人欺凌,这种情况下,徐灯居然没被折磨死,全凭的是魏经州一句话。

四年后,徐灯终于能换上内侍的太监服前去贵人跟前伺候,伺候的第一天被赏了板子,也就是那天,他看到了魏经州。

魏经州正在和别人说话,大笑着,意气风发,身后行刑的太监鄙夷的骂,“你个小杂碎,看什么看,伺候不好主子,留着有何用。”

旁侧的太监们也瞧见那边的人影,八卦说起,“那边是锦衣卫,听说刚立功回来,啧啧啧,尤其那个为首的,好像姓魏,英猛无敌,力大无穷。”

后面的话,徐灯听不见,像失聪了,回去之后大病一场,再醒来后,便恨上了魏经州。

一恨就到如今。

沾染了腾腾怒气的脸颊愈显潮红,握着伞柄的手指也细皮白肉,因着自小阉割,徐灯身段便偏柔韧,腰细腿长,衣袍里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是瓷白的,像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冷色的光。

魏经州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蒲草被淋的直往下坠水,一双炽热的眸子却锁定阴暗胡同里的雪白玉雕的人,两个字从喉咙里反复滚过才吐出来,暗哑又格外沉厚,“借过。”

春喜闻声也转过身,自然是听说过锦衣卫百户的威名,再瞧清魏经州那张俊朗的脸,雄壮的身躯,不由软了骨头,大多都知晓,东厂与锦衣卫不合,实际上,他们东厂的太监最爱勾搭身强体壮的锦衣卫了,谁让他们属实能干。

但这事吧,私底下没成几对,被抓了就是个死,春喜只有撩-骚的心,却没那个真胆子做,瞧见人也只能过过嘴瘾。

“魏百户,胡同儿太窄,便让我们二人先行吧?”

一句话,娇滴滴的甜腻腻的拐好十个弯,时紧时慢,尤其这声魏百户,夹杂着荡浪的滋味,只听的人耳朵心里发痒。

论说春喜这小模样属实勾搭人,他在东厂里仗着嘴巴甜又会来事,人缘向来不错,嫌少有人会拒绝他。

丝绵绵的雨像缱绻爱恋的情人般亲昵的浇灌着大地,坚硬的土壤被浸的濡湿稠沛,饱足了水分,若种下颗种子,怕是立刻会生根发芽出来,徐灯将鲜妍火妒的眸光掩下,顺着伞檐短暂的瞥眼黑压压的锦衣卫骑队,又在魏经州腰间的那把绣春刀上打了个转,心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像是顺应他心声似的,魏经州冷峭逼人的回应一句,“让开。”

这句不比刚才,同样是两个字,借过和让开的寓意自是不同,语气不同,乃至意味都带着些许不同。

直接给了春喜没脸,脸颊火辣辣的生疼,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宛如黑夜里袭来的煞神,雨幕下那双眼压迫性很强,这都是从尸山骨海里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血性,和宫里小白脸的太监可是大大的不相同。

一个眼神,足够慑人。

春喜这次不是被撩软了腿,而是被骇入骨髓的瘫软,若不是徐灯搭了把手,他恐怕就要跪在泥泞的腥土里,再朝着魏经州磕头了。

一拽一拉,徐灯和春喜后背贴着胡同的墙壁,伞倾斜着弧度,露出雪白的下巴尖。

魏经州举手朝前挥动,骑队踏着泥水前进。

马蹄踢踏出来的泥水喷了他们满腿,徐灯低头看眼自己的袍子,舌尖可有可无的舔了下后槽牙,眸眼阴鸷。

春喜几息的功夫缓过来劲儿,拍着胸脯怨毒的念叨,“听闻那个魏百户平日里荤素不忌,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还养着一个被别人玩废的娼妓呢,哼,在我这儿摆上官谱了。”

东厂是获取信息最高级的机构,不过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也足足登记了数十页的字迹,从生平到后宅,无一不缺。

徐灯的脸彻底隐藏在雨伞的阴影底下,只余下**的又明显肮脏的袍摆,他关注的和春喜关注的点完全不同,那几页纸可不只是这点破事,还有魏经州学习的精湛刀法,以及他用那把绣春刀杀过多少人。

他们刚进宅院大门,便见漫步雨路的大理石上躺着一个人,什么东西都没盖,任凭雨水冲刷着那张苍白的脸,正是这次被查抄的主人,姚公公。

户部来的很早,正在往外运宅院里名画古董,这种就是典型的雅贪,用这些东西打掩护,贪污采买拨下来的银子。

春喜点题的发出尖叫,“啊,怎么回事?还没审呢,姚公公怎么就死了?”

前方的锦衣卫有几个下马,只有魏经州和身后一个人没有下马,斗笠下的脸分隔在雨和光的杂-交间,徐灯忽然觉得湿泞的袍摆和裤管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反而还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亢-奋。

魏经州,你闯祸了哦。

会不会被扒光了裤子趴在春凳上打屁股呢,或者,用火烧的钳子烫胸口,锦衣卫的诏狱里手段很多吧,徐灯攥紧伞柄,唇角勾勒一个意味不太清晰的笑,红的唇,白的皮,又冷又阴郁,真想尝试一下那些酷刑,一件件的用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身上。

想必烫红勃怒的肌肉会更好看,扭曲挛缩的脸庞会更动人,胸膛里积蓄了太多的火种,即便被雨水拍打着,也不断滋生着火花,一路沿着青色的血管燃烧蔓延。

听到离开的马蹄声,徐灯无不遗憾的想,真想亲眼看看啊。

魏经州此刻的脸色的确不好,这事挺寸,还透着一股诡异,他刚进门,姚公公就顶着雨走过来,刚辩白两句话就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一命归西。

吁。

旁边随行的秦明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见他勒马,皱眉问,“不回?”

魏经州顺着雨幕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两个小白脸太监,眉宇浮现深思,随后用腿夹马腹,“回。”

新文开张,就是一些好吃的宿敌文学,平日里势如水火,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存在,他们像两条毒蛇,都想把对方拆吃入腹,连血带肉,吃的连骨头不剩的那种,血液都干涸凝固,势均力敌的坏种犬狗互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别那么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礼物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督主,恶毒且貌美
连载中又逢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