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真生日的第二天,陶玉德亲自登门,送来一封请柬。
李晚备好茶水点心送到书房,就听他与慕容真说道:“我这婚期定在二月初一,虽说临近春闱,但还是盼你能拨冗前来。”
陶玉德满面春风,说话时眉眼飞扬,正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便是你不亲自相请,我也会主动上门讨一杯喜酒。”慕容真接过请柬,展开看过,朝他笑道,“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陶玉德笑得十分感慨:“旁人只当我这桩姻缘是天作之合,殊不知,我早已倾慕阿音多年。你这‘得偿所愿’四个字,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说话间,李晚布好点心,给两人斟上热茶,而后悄悄退至一旁。
慕容真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了一瞬。
陶玉德在官场浸淫两年,沾了个喜欢察言观色的毛病,顿时就从慕容真这简短的一瞥里嗅出了一份不同寻常。
他看李晚一眼,问慕容真:“说起来,你我年岁不过相差几个月,也不知,我何时能喝上你的喜酒?”
慕容真眼角余光落在李晚的方向:“春闱过后,再说吧。”
“哦——”尾音拖长,陶玉德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道,“想来国公夫人已为你择选佳人,姻缘得觅,届时你再一举高中,正好双喜临门!”
李晚正心情复杂地听着,忽然听见慕容真唤她。
“阿晚,过来。”
她愣了愣,乖乖上前。
陶玉德亦是顿住,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扫。
慕容真神色淡然,语气却带了两分严肃:“琮玺不必说这些话逗她,我之前便同你说过,我此生要娶的人,除了她,没有旁人。”
话音落下,李晚豁然抬眼,看向慕容真。
她记得,他们之间曾偶尔谈论过婚嫁之事,她潜意识里觉得,慕容真终归要娶一位高门大户的淑女为妻,而慕容真虽从未赞同过她的说法,却也从不曾说过要娶她。
可现在……
他这番话来得太过突然,李晚震惊到迟迟无法回神。
当着陶玉德的面,他这些话难道是真心的?
“……”
她的反应完全落入陶玉德眼中,他皱起眉头,提醒慕容真:“听起来,怎么像是你一厢情愿?”
慕容真顿了顿,看向李晚,见她不吭声,只得开口替她辩解:“阿晚只是有些怯生罢了。”
怯生?
陶玉德才不信呢,这丫鬟头一回见他就敢对他甩脸子,哪里怯生了?
只不过,这种情形他也不好落了慕容真的面子,只好转移话题:“说起来,两年前我对阿音才是一厢情愿。”
“你不知道,那次春闱结束之后,我竟做了个怪梦,梦里阿音嫁给了旁人,过得甚是美满,而我,倒像是一只在阴沟里窥视她生活的老鼠。”陶玉德回忆起来,不由苦笑,“也不怕你笑话,那天晚上我醒来后满脸是泪,那梦中酸楚,真实到我简直要分不清彼时身在何处。”
李晚听见他这番话,蓦地睁大了眼睛。
陶玉德叹了一声:“自那之后,我便决定要向余家提亲。”
“我记得余家当时拒了你,你伤心欲绝,还在我这儿醉了一场。”慕容真给他添了杯茶,淡淡开口。
那时他带着重礼登门,厚颜在十方斋蹭饭,几杯酒下肚,竟对着慕容真哭得一塌糊涂。
陶玉德许是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糗态,尴尬掩面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他这个梦简直让李晚寒毛直竖,一旦深想,很难不让她怀疑对方是不是重生开局在这逆天改命来了。他话里模棱两可,也没说梦里余秋音嫁的是谁,更加激起了李晚的疑心。
此刻她心中激荡,忍不住道:“奴婢有句话想请教二爷,不知是否当讲?”
陶玉德诧异地看她一眼,点头道:“你且讲来。”
“都说姻缘之事讲究‘缘分’二字,陶二爷这般,岂非无缘强求?”李晚语气平静,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
慕容真眉头微皱,出声制止:“阿晚,不可无礼。”
“无妨。”陶玉德啜了口茶,放下杯子,“你这丫头能想到这一层,还敢问出来,可见平日里是个心中有主意的。”
他看向李晚:“那我便同你说说。我这人信缘分,却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我看来,婚姻之事三分凭缘分,六分靠真心,剩下一分,才是天注定。”
“我用真心换她真心,并无手段逼迫,又怎能说是强求呢?”
李晚仔细一想,他不过是主动追求对方又追成功了而已,确实称不上是“强求”。
而她方才之所以冲动,是因为她觉得他撬了慕容真的墙角,扰乱了她笔下的剧情。
可……
她不是早就决定要尊重这个世界每一个人的命运吗?
陶玉德不过是争取了自己的命运而已。
李晚自知不该再辩,垂头朝他行礼:“二爷这话令人豁然开朗,是奴婢钻牛角尖了。”
陶玉德并不与她计较,反而道:“这正说明你有思有想,是个活生生的人。若是阿音识得你,定会与你投缘。”
李晚没说,她与余秋音早就见过了。
又坐了片刻,陶玉德起身告辞,李晚随慕容真将他送至门外。
回来后,慕容真一言不发。
李晚以为他还在为她方才对陶玉德出言不逊而生气,于是主动倒了杯茶奉至他面前,讨好道:“我都知道错了,六爷还生气呐?”说着,边歪头看他,“难道,六爷想要我负荆请罪不成?”
“你还知道负荆请罪呢。”慕容真抬起眼睛看她,“错哪儿了?”
李晚老实答道:“我不该那样说陶二爷。”
慕容真没接话,像是在等着她往下说。
李晚没想到自己犯的错这么严重,咬着唇道:“要不,改天我去陶府向陶二爷登门谢罪?”
谁知,这话不但没让慕容真高兴起来,反而令他脸色越发难看。
李晚被他这样盯着,不由紧张起来。
“六爷……”
慕容真起身,逼近她。
李晚没敢退,隐隐觉得此时她若后退,会更加惹恼他。
慕容真那双微带愠怒的眸子里,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伤心和乞求:“阿晚,难道真的是我一厢情愿,你当真……从没想过嫁给我?”
李晚的眼底,下意识闪过慌乱。
慕容真捕捉到她这一瞬间的反应,像是迎面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他瞳孔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李晚动了动嘴唇,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没想过她能嫁给他,这是事实。
她以为他终究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所以她虽活在当下,但念及未来,心中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亦是事实。
“我、我以为六爷……只把我当个,通房丫鬟。”李晚嗫嚅着,艰难开口。
“通房丫鬟?”慕容真再次欺身上前,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李晚心绪混乱,忍不住退了一步,却被慕容真掐住腰肢迫着往前,抵在他的胸膛。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毫不怜惜地摩挲她的嘴唇,眼底满是溃败:“我连你的唇都没碰过,你算什么通房丫鬟?”
李晚颤颤抬眼:“我……”
慕容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扣紧她的腰,旋身将她带至桌旁,俯身压倒。
李晚被迫仰面躺倒在书桌上,双手企图推开慕容真,却被他举过头顶死死按住。
一只手从她的脸庞渐渐往下,划过她的脖子、锁骨,最后停在她腰间的衣带上。
李晚心中一紧,身体顿时僵住。
此刻外面秋阳正好,庭院人声寂寂,书房里的一丝响动都显得格外清晰。
“不要……”
不要在这里,不是在这个时候,更不该是眼下的时机。
慕容真盯着她的眼睛,将她的慌张和恐惧尽收眼底。
然而,他的手指依然扯开了那两根衣带。
因为紧张,李晚甚至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她的瞳孔蓦地放大。
“慕容真!”
然而,慕容真没再动作。
他神色颓然,眼角泛红,对着她一字一字:“这,才是通房丫鬟。”
随后豁然起身,放开了李晚。
好半晌,李晚才撑着桌子起身,她呆呆环顾一圈,书房里空荡荡的,早没了慕容真的身影。
她默默低头,身上衣物除了衣带松开,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李晚将衣带系好,长吐一口气,走出书房去寻慕容真。
然而找了一圈,他像是刻意避开了她,根本没在院中。
李晚黯然回了自己房中,想起刚才那一幕,后悔得不行。
这些时日,慕容真虽与她耳鬓厮磨,但关键时刻总是点到为止,从不曾越线。她以为,那是因为他恪守礼法,却原来,他是在认真待她。
一个通房丫鬟,是没有资格要求主子守礼的。
他从没把她当作通房丫鬟,而是将她捧在心上,小心呵护。刚才那一瞬间,她怎么会认为他是要强迫于她?
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分明带着委屈和受伤,像极了被自己极力讨好的路人一脚踢到角落的流浪狗。
那双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李晚烦躁地敲了敲额头,心底的愧疚压都压不下去。
她一直在院门外等到天黑,才看见慕容真踏着月色回府。
“六爷!”
李晚从台阶上站起来,冲上前叫他。
然而,慕容真只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入了院子。
李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见他进了厢房,直奔卧室,忙小跑两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慕容真愣了一下,顿住步伐。
“放开。”
冷淡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李晚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哪能轻易松手。
“不放。”她的脸贴着他的后背,“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慕容真微微低头,盯着腰间抱住他的那双手:“你要谈什么?”
李晚就这样抵着他的后背道:“六爷说要娶我,可你的婚事,哪由得自己做主?”
他们之间,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又有着巨大的身份差距,怎能走到一起?
从古至今,又有几人能真正跨过阶级的鸿沟相守到白头?
“便是六爷愿意为了我违抗长辈,将来你入仕,难道要那些同僚笑话你娶一个奴婢为妻吗?”
李晚说着,竟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她今日想了半天,没想到真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竟是这样的酸涩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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