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没在意他这些小动作,他此时手中持着那琴挑草,既然其中含有三息,自然也可感知一二。
不过片刻前他尚在犹豫,毕竟尊者不容冒犯,不过眼下,若再不能有所变动,只怕里头混打的那两个打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来。
黎明将念力灌输,本想从中窥见一二前景记忆,不想那股念力被迅速吸收。
“这琴挑草虽死犹生,竟有如此旺盛的生欲?”他忍不住发问,却无人回答。
黎光只顾着走到前面去瞧那两人打斗,这会儿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黎明眼见掺和不进去,索性冒进一次,他从袖里一摸,捏出一支莹绿色的花签来,上头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作“迎枝春晓”,字迹犹如刀刻。
这花签中空,黎明将琴挑草的花枝慢慢送进去——
“嘭!”
只在顷刻之间,那花枝上头原本含着的花苞就骤然炸开,然后从中浮现了一片小小的人影,大约巴掌大小。
这小人影在花苞里立住,头一眼就往外看去,“住手。”
这轻的的几乎像没有的两个字,却比什么都管用,打斗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哆嗦,而后下意识收手立直。
四双眼睛都落在了那片小小的影子上,小人儿一身鹅黄软绸刺梅服,头顶红丝桃绒冠,发如直瀑,面若珠研,神情凝重,眉头微皱,那双眼睛正看着某处,悲喜不见,恍惚漠然。
黎光恨不得把眼眶撑开,给这位传奇人物刻个模子在手里,以后好拿出去吹牛。
黎明拿着那花枝,这会儿脊背发紧,无他,甘慕青紧紧盯着这花的同时,那不容旁人沾染的意味也显然。
甘慕青确实想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把那枝花交给他,可有双眼睛此时正盯着他,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手稳些。”这是暗戳戳的警告。
黎明手自然稳当,但看他刚刚和人打斗过,还有些混乱的模样,带了些戏谑的开口,“在下的手还算稳当,不过这花签最不受杀伐之气的冲击,还望二位站远一些。”
甘慕青即便听出他玩笑的意味,却也不敢冒险一试,不加犹豫,真往后退了三步。
“当啷~”
不仅如此,这人还将手中那把刀也给丢了出去,刀身细微的颤动了片刻,像是无声的抗议,而后又在寒凉的余光中归于平静。
“这是个什么东西?”甘慕青虽不敢直视那花枝里头的小人,可却也不愿意将目光离开那处。
他说的是琴挑草外头的那只花签。
“啊,这你们也不知道?这是黎家的花签啊!好多年前黎家的前辈们在择亭渊发现了个卦桶,里头隔三差五就能蹦出来两根花签。这根上头写的是迎枝春晓,说是能涵养生灵什么的。”
黎光这话自己也稀奇,他先前在家里,每天都瞧那些族老们不顺眼,没想到他们弄出来的东西还真能有好使的一天。
就这么一个花签,这不就砰的一下,炸出来个万众瞩目的兰净秋?
“迎枝春晓?不是都传这东西是你黎家人的保命符,这样轻易拿出来用,不怕哪天丢了小命的时候没得使了?”
甘慕青这人说话总带着一股又酸又怪的调,黎光要不是怕他这会儿也难给他好脸色。
“那你也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他声音极小的这么埋怨了一句,到底还是又捧起张笑脸,“那当然还是得分轻重缓急——再说了,有你们几位在,我们两个也很难丢小命吧?”
他眼睛一个劲儿的往旁边瞟,一会儿看看他哥,一会儿看看他哥手里那根还支撑着一个小人影的花签,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倘若甘慕青和轩辕长清想要保住那琴挑草里头的浅薄人影,就必须得保住他哥的性命。
毕竟他们黎家人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刀枪棍棒,任谁拿来都能用。
观天也好,卜物也好,哪怕是那指路的铜钱,也须得是黎家人驱使,只能叫人借去,却不能叫人抢去。
黎光这会儿觉得自己脖颈后边儿都不那么发凉了,他哥能活,他还能丢了命不成?
甘慕青立着不动了,连那双扩大漆黑的瞳孔都定住,这会儿瞧起来真像是毫无生机的普通泥塑。
不知他在沉思什么,总之轩辕长清懒得再和他对立,提前一步走近了黎明,她大约也记挂着方才黎明随口的忽悠。
临近之前还把自己的轻剑暂时取下,随手丢给了一旁的黎光。
“尊者——”
一声出口,那仍旧沙哑的嗓音险些彻底失声。
黎光从见她起就始终留意的那杆笔直的腰,这会儿竟也微微弯曲。
轩辕长清行了一礼,极为庄重的,缓慢的,仅仅对着那一抹小小的人影。
发辫垂落,她缓缓起身。
一只银瞳被水光混淆,发出波纹一样的光。
兰净秋这会儿才把目光转回来,“轩辕姑娘,好久不见。”
他微微点头,嘴角弥散一丝笑意,净如春秋之光,目光柔和一二,“如今有……多少时日了?”
“什么?”轩辕长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年。”
开口的是黎明,他把那花枝抬高,“后辈黎明,自九天殿坍塌,至今已经半年有余。”
兰净秋静默了片刻,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区区半年而已,尊驾还是这么多愁善感。”
那泥塑不知什么时候又活过来了,也挤过来,硬生生把黎光一个人抛在最远处,抱着一把轻剑,还要接受泥塑的眼神。
黎光艳羡得很,他也想跟兰净秋说话,多值得纪念啊!
但是甘慕青这个邪人,这不是用眼神压迫他当奴仆,叫他去捡了那把刀,然后哪儿远站哪儿去?
“我可真是个备受磋磨的可怜孩子,书里都说了,我这种以后都是主角的命,到时候说书的能不能把这节给我改了啊?”
他也不贪心,改成他力战甘慕青和轩辕长清,被尊者赏识,自此声名大噪,开启了他的传奇一生!
这傻孩子越想越激动,捡起来甘慕青那把大刀,好险血气方刚的耍一下,就被怀里的轻剑撞了脑袋,立刻清醒了。
耍了那变态的刀,他不得把自己脑门削成刀削面啊?
“我说,哥,你这有把握保持多久啊?”
他站的远远的,硬找存在感。
“不知。”黎明很是诚实,“这花签我是第一次用。”
那甘慕青眼神一下子狠厉起来:“第一次用?”
他心里不知闪过多少句质问,第一次用怎么能行?要是把这点好不容易存住的灵息给耗完了呢?
“黎家的后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点儿灵息要是叫你折腾完了,这仙道可算是彻底完蛋。”
他发发怨气,却叫人一下抓住重点。
“仙道如何就完了?”
这声问的诧异,但连黎光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问的。
兰净秋微昂着头,疏离而又冷静的看向甘慕青,神情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至少黎光没察觉出来,他只觉得这两个人死的时候都死在一处,甚至连兰净秋的灵息都是甘慕青供养起来的,这会儿怎么又装起来不熟?
那泥塑极为不屑的笑了一声,可态度却反而收敛了些,“仙道如今是什么模样,恐怕也就尊驾一个人不知了。”
他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几人,“不如问他们,这一路而来掉了多少灵力修为?”
轩辕长清已经别过头去。
得,这下又轮到这兄弟两个。
黎光已经准备好了大说特说一番,却被他哥抢了先。
“我来告知。”
黎明不过闭眼片刻,指尖微微抖动,竟就将自己大半年来的有关逸闻一并传了过去。
黎光:……
真不知道人长了一张嘴放着不用是为什么。
兰净秋颤抖着睫毛,再睁眼时,不知是否是错觉,几人竟从他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水光。
他静默良久,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沉默下去。
眼看几个人就要在这儿这么站到地老天荒,黎光实在是没忍住。
“我说……各位?就算这是件大事儿,咱们也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再从长计议吧?站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这九天殿正殿已经坍塌,外头一圈又都是虚假繁华,倒不如去那个黑心的客栈,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在这里头多待会儿,万一黑雾湮灭过来,只怕几个人的灵力又要往下削弱。
难得他提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意见,黎明自然是同意的,轩辕长清也没什么意见。
甘慕青倒是沉吟片刻,对着黎明伸出手来,“叫我试试。”
黎明眼下正须得维持那花签的生机,自然不好给他,可直接拒绝,这人又不像是能好声好气商量的人。
“阁下……”
“怎么还争上了?要我说,问问尊者愿意跟谁呗?”
黎光走在最前头,耳朵倒是机灵,后边儿稍有些动静,他就回头又来接话。
兰净秋正在那只花蕊里头打坐,闭上双眼,隔绝尘世,也得被这二傻子给拉出来做选择。
两双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兰净秋左右缓缓看了一眼,最终朝前一指。
黎光:?!!
“不是……我?”
他所指并非旁人,正是冲在最前头抱着刀剑时而傻乐的黎光。
那么一瞬间,黎光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原来能被眼神贯穿是这种感觉。
要换做别人早就举起双手投降认输了,可偏偏碰上的是他,他已经等待这个名垂青史的机会很久了。
黎光一个大跃步上前,将手中的刀剑分别扔给他们的主人,然后在他哥面前迅速刹住脚步,伸出双手,万分的期待。
黎明看着他无奈的笑笑,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把这只花签递给了他,“稳重些。”
黎光接过那花签,自然是万分小心,这会儿竟吵嚷都少了些。
“我们得出去,那个……甘先生,您把这神通收了吧?”
泥塑微微侧头,神情全是不解,“我?”
黎光迅速点头,“对啊对啊!”
甘慕青环视一周,“不是我做的。”
黎光挑眉看他,悄悄把手里的琴挑草举高了一些。
这可是你最想拜师的人,可不能对着他撒谎吧?
甘慕青看他不信,又看黎明和轩辕长清也是同样的视线,忽然笑了出来,“噢,原来以为这些是我做的,我说怎么刚睡醒就要跟我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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