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部分总是在出人意料时出现。
徐以秾刚被天津军部的一帮小子拉到一边聊天,宴会内忽然响起热烈的鼓掌声与叫好,几人纷纷抬头,好奇的看向中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肩章上扣着两颗金色军星的中尉看着热闹的中心,不禁笑道:“看来又有小孩要倒霉了。”
“怎么回事?”两个面孔稚嫩的年轻军官问道,他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社交晚宴都显得极为好奇。
“年节你们怎么跟着一家家拜年的?”那位中尉问。
“装孙子磕头呗。”一个小子说。
“你们姐妹呢?”中尉又问。
“那花样多,唱歌,钢琴,插花,朗诵诗歌什么的,表面献艺,实际都是给未来公婆看的。”有个年轻人沉吟着答道。
“是咯,”那位年轻的中尉点着头,“现在就是我们这些千金小姐们展示才艺的时候啦。”
“这不还没过年呢么,这么着急啊?”
“你懂个屁!”一帮年轻军官对着问话的人笑了起来。
一阵悠扬的钢琴曲将之前的谈话声盖。不少人都上前几步,特别那些年轻俊朗的军官们,他们大步走向音乐的中心,谁不想看看这是哪家未定亲的小姐呢。
现在用黑白琴键奏出缠绕人心音符的是交通部长的孙女,年方十六,美丽大方,才从美国留学回来,与宋家小姐们就读的是同一所私校。
“哎,”有个年轻人撞了下身边的同伴,“叫你父亲去提亲。”
对方听后,笑着摇头,眼神中有着无奈,“我们家?不行,够不上。”
“嗐,你这没一点拼搏精神以后打仗怎么搞?”
几人都在打趣的当口,小姐演奏完毕,起身道谢,人群中再次爆发热烈的响声。
“接下去,让我们有请柯家七小姐上台——”
聚光灯就像个空笼子,打在台上好半天愣是没把七小姐给捕捉到,场内略有失控,不少人纷纷转头寻找。自然有人问到徐以秾这里来。
“不知道,她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徐以秾说。
“瞎问,他和嫂子一起来的,你没看到?”有人立马说。
“嫂子呢?一直没见着?”
“哎……那是不是嫂子……”有个军官指着台上,说的不是很确定。
徐以秾被同僚问了,他才抬眼去看,这一看人就傻了,的确是柯小禾,她要做什么?!
他刚想趁没开始就将人拉下来,自己倒被身边两三个小子拉住,不放手。
这帮少年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拱火架秧子的起哄,“看看,万一嫂子有啥绝活呢?”
“太封建了啊,如今不提倡闺阁小姐了啊,都天足了,嫂子这风范一看就是常年在国外的啊,这么大方。”
徐以秾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感觉自己的火气逐渐起来,但是身边的人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尴尬和不妥,他们只是对着舞台上的柯小禾兴奋的议论着。
错过了某个时机,徐以秾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上去了,否则会引起很多后续的麻烦,虽然老督军的脸上挂着笑,可那笑不怎么好看,极其严肃。
他很清楚柯小禾准备干吗,这家伙一定是想通过这个机会给老督军留下个好印象,但是,这件事哪里这么好做。
众人低呼中,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走向柯小禾,将手中的琵琶递给了她,原本拽着徐以秾衣袖的几人松开了手,大家脸上的笑容也都收敛了起来。
徐以秾根本没察觉自己脸上已经阴云密布,一双眸子变得比往日更加阴沉,而对面坐着的老督军的脸更是难看,他愤怒的在沙发扶手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身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那位送上琵琶的年轻人在柯小禾身后的钢琴边坐了下来,柯小禾回头与他对望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接着,年轻人的手指轻触在了琴键上。
随着第一个音符的响起,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的人群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大家对钢琴与琵琶的新鲜组合面面相觑,倒是几位金发碧眼的外交官,眼眶有些发红,有人故意借酒将眼泪遮住。
柯小禾先用一个缓慢的长轮将几小节串连了出来,她没有试图压过钢琴,而是让琵琶的弦音清晰的传达出来,一粒一粒的如珍珠在听众耳中落下,深深地触动着他们的心灵。
“怎么那帮老毛子要哭了?”有人低声问道。
徐以秾身边的人把声音压到最轻,生怕打扰了台上的演奏,“小酸梅果,这帮老毛子等于听到乡音了。”
徐以秾紧皱着眉头,他仔细的看着柯小禾,不,是观察,是审视,他觉得需要了解的还有太多。
原本以为这本书他已经读到过半,现在看来,也许他只看了个梗概。
但是看着柯小禾在台上为众人演奏琵琶,他的心里非常不舒服,有一根久未移动的刺正被缓慢的摇动着,几乎要刺破他的心脏。
血液正急速往他头顶上涌,好在,这首曲子不长,在钢琴与琵琶的合奏下,没一会就顺利融洽的完成了。
乐曲在停顿后的三秒内,整个空间陷入寂静,只有微弱的余音在空中回荡。观众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舞台上的两人,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忽然,两位金发碧眼的外交官开始用力鼓掌,随着他们激烈的鼓掌声,其他观众也加入了喝彩的行列,顿时馆内响起掌声的浪潮。
“别别别,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不懂。”有人见徐以秾脸色铁青,赶紧拉着他的手臂劝说。
说着别一般见识的这位,也没想到接下来的场景更挑战,只见柯小禾落落大方的起身后,第一件事是转身与弹奏钢琴的青年热情相拥,然后两人一起走到台前对着众人鞠躬感谢。
“他妈的……这小子谁?!”有人质问。
“管他是谁,一会等他下来直接揍。”
徐以秾则对身边几人警告,说:“别惹事。”
先前的中尉也笑着跟那几个毛头小子说:“你们几个要是把他给揍了,那丢的可是以秾的脸。”
只是柯小禾明显不知道台下人的对话,她的手紧紧的圈在年轻人的腰,两人看上去像极了小情侣的样子,最后又拥抱在了一起,好像在为这次的完美演奏增添一个流连忘返的记忆点,而不是普通的结束。
老督军黑着脸刚要走人,忽然被几个外交官围住,他面色铁青的不得不应付谈两句,而徐以秾这边见人群的注意力渐渐散去,这才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台上。
柯小禾还在跟青年热情的交谈着,甜美的笑容洋溢在她的脸上。忽然,她感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正见到徐以秾朝着自己这边气冲冲的走来,赶忙转身藏到了青年身后,双手抓着人家的衣服,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动作表明了一切。
身为男性,那青年的保护欲轻易的就被激发了起来,他将柯小禾护在身后,与徐以秾对峙着。
徐以秾根本无心在这青年的身上,但却被对方绊住了手脚。
毕竟两人都在台上动作稍大一些都会被注意到,徐以秾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这么一会,柯小禾已经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几位年轻的军官迅速靠近,将两人和众人的视线隔开,其中一人向徐以秾使了个颜色,徐以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退开两步将位置让给那些年轻军官,自己则朝着柯小禾消失的方向追去。
“神经病,那个眼神是要吃人吗!”柯小禾甩着手掌给自己扇风,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回想着刚才徐以秾的眼神忍不住后怕。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暴躁了……再说了,不就是弹个琵琶?怎么跟有杀父之仇一样?
话说回来,刚才那把琵琶一点不合手,民国琵琶的品少了这么多不说,弦还是丝的,没戴指甲的指头打上去真的很难掌握力道,不少音在柯小禾看来都是崩了的,好在有钢琴那小子给撑着,不然肯定整段垮掉!
很久没弹了,柯小禾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手也抖身子也颤,她得好好缓口气。
可身子还没松下来,脑后的头发就被人使劲的拽了一把,差点把她身子给拉得仰面摔倒。
“你怎么出来了!”柯小禾挣脱开后,看到身后站着的事更加怒气冲冲的七小姐。
“好你个柯小禾,怪不得以秾哥哥叫我小心你,你果然是个狡猾的女人!居然敢把我锁在更衣室!”七小姐说着把宽大的裙摆掖在腰带上,撸起袖子就往柯小禾脸上打来。
柯小禾是领教过这位混血美女的力气的,从小肉蛋奶灌溉出的身体本来就是底子过硬,加上几个哥哥全是带兵的,她耳濡目染的不光会练而且架势还到位。
柯小禾这个在军校三天打鱼十三天晒网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没两下就被人按着脑袋教训了。
“你绑我就算了,居然还顶着我的位置上去弹琵琶?!把我们柯家的当什么!卖笑的吗?!”七小姐一手反扭柯小禾的手臂,一手握拳一下下的敲打在她的后脑勺上,“要不是老头子看上去快被你气死了,我肯定一脚把你踹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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