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见信

贺新景看着探着脑袋望向马车的倩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昨日下午他去办了趟公差,回到靳府已是傍晚。

她趴在桌子上,撑着胳膊肘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脚步声才将视线分了点给他。

昨夜盈盈,犹在眼前。贺新景倒了一杯水喝完后,借机就别开脸去了。

“贺新景,你这是脸红了?”

“我……没有,你看错了。”

他又倒了一杯水,两杯下肚后才说道:“我刚才派人打听了一下,靳太傅一切安好,你无须担心。”

担心?谁担心啊?她不过就是想快一点见到这靳太傅,早日将身份说清楚,免得像现在一样,瞻前顾后的,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也不知道这郡主会不会在地府那儿说她的坏话。

“哦。”她敷衍道。

落入贺新景的耳中,她这就是明显的担忧。

他一步步走近,忽地就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不料她竟反手就要将他扣住。

贺新景也任由她,没有去要挣扎的意思。

四目相对,庄虔质问道:“你要干吗?”

“我看你脸色泛白,还以为你不舒服呢?现在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看他双眼真挚,她这才松手。

原本今日是她领工钱的日子,但现在京城人人都以为她死了。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样从她的手里溜走了,她现在回去,怕是所有人都以为她诈尸了。

“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那凉快那待着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庄虔没精神地玩弄着挂在笔架上的笔,平淡道。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贺新景内心的想法:“昨夜才同房,莫非今日就?这意思是分房睡?还是说她又看上了哪一个,准备今晚将他带过来,躺在他昨夜躺过的地方?想什么呢?不是都证实了她不是那样的人了吗?”

他试探性问:“那我先去睡了。”

“嗯。”

庄虔没领略到他的意思,依旧在无趣地把玩着笔架,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得更乱了。明日她该怎么说呢?直接说?可是直接说那靳太傅能挺得住吗?那要不怎么样?总不能真当着这破郡主吧!

那夜,一片寂静。

等了不知多久,贺新景还是没忍住起身去找她了。

直到见到那个看着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趴在那已经睡着了,他才没脾气地将她抱到床上。

那夜的窗花格外好看,月光透过镂空错漏的窗棂撒在地上,昏暗的灯影下,他身旁有一个小丫头睡得香甜,嘴巴还时不时蠕动着,像是一个小馋猫,引得他情愫紊乱,一夜未眠,故而赶早就去上朝了。

霜如雨下,仆从扫过的雪迹遍地。

靳父拖着厚重的身子,在贺新景的搀扶下才走到二人的面前。

“先进去吧,外面冷,屋子里说。”

靳母这话说的这话,转过身就让庄虔进去。

“好好好。”靳父连忙应下。

氤氲的清香从香炉内飘出,将众人身上的寒意尽数驱除,气氛却陷入了冰点,因为靳父和靳母明显在等庄虔说话,但后者却像是走神了。

为了避免继续尴尬,贺新景硬着头皮,佯装地咳嗽了一二。

庄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没说出来:“游雪,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父亲讲吗?”

“我……。”

靳父摸了摸右腿,脸上扯出一抹笑意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鼓励。

贺新景打圆场道:“要不请大夫瞧瞧你父亲的伤寒吧,刚才在路上忍了一路了。”

“不妨事,不妨事的,游雪,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该怎么说?

说她今日一早在梳妆匣里发现了一封信,信上第一句写着:“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做不到。

靳游雪对于这二老而言,说是命根子看起来都不为过,毕竟放眼南越,有哪一家的父母能做到如他们这般,即使知道她做得不对,依旧无条件地支持。

短短的信,却写满了靳游雪的遭遇。信上字字句句都是靳游雪对生活的绝望?还是将那个负心汉得知了她的伤疤后果断划清界限?还是说靳游雪一直都有自杀倾向?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郡主当是风华卓绝,无所牵挂之人。如今看来,那些竟都是她的伪装,为了高调为了名声,她宁愿扮演一个风情万种,恋恋不舍的骄横郡主,也不愿意有人注意到她小心翼翼护着的伤疤。

9岁遭受绑架,懵懂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往后多年,她尽力不去察看心底深处的恐惧。后来她遇见了曾安之,她原以为提出分手是因为不爱她,直到后来他现身青楼,才知道一切都是她给自己编织的谎言。两年后,又遇见了仲子兮,原以为他是良人,将隐匿于心底的秘密倾诉相告,得到的却是来自最爱的人伤害。靳游雪的每一步,都换来了巨大的伤害。

话到嘴边,庄虔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阐述,眼眶里渐渐就带上了泪光。

信尾那句:“我已经很努力活着了,可是她们都说我不干净了,我假装不在意,沉溺在与男子的亲昵中,我一掷千金,孤影独行,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会忘了,可是我错了。”

“游雪?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啊?”

庄虔擦了沾着眉毛的泪水,对上两个殷切的目光道:“没事,我,我就是太久没见父亲,想您了。”

手上紧张地来回扣,突然之间就塞入了一只杯子。

抬起头,泪眼婆娑全部落入贺新景的眼中。

靳父和靳母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我这腿有些不太利落,还是让大夫进来看看吧。至于新景,你就带着游雪先回去吧,我这腿疼得忍不了了。”

“很疼吗?不如我留下来照顾父亲吧?”

靳父见状忙给贺新景使了一个眼色,“也没有多疼,就是累了,让你母亲留下来照顾我就行了,你们有事回头再说吧。”

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就被赶着出了屋子。

她的泪痕在入夜后被抚平,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懑转换为渴求,这夜不是辗转反侧,而是缠绵悱恻。情至深处,他温柔抚过她眉眼道:“今日怎么哭了?”

庄虔哪里能跟他细讲,不过就是将自身的姿色柔情发挥到至极,用力地回应着他。横竖事情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先将那些害过靳游雪的人全部先解决掉,这样才符合她的做事风格。

至于眼前这个人,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比如此刻。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贺新景脸颊泛红,看着她紧皱着眉不由得又朝着那处柔软覆了下去,双手怀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灵魂深处。

庄虔感受着他的温柔和失控,在一次次索求中再次沉沦。

恍惚间,她想起了“怀孕”两个字。

心中暗暗敲定,明日该配一副避孕药才行。除开她这样尴尬的身份这个顾虑之外,还有关于贺新景的。这人虽然模样长得很好,也挺聪明。但是不知为何,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他内心藏着一个野兽,一个会吃人的野兽。

贺新景表面看着自持,但是只需要轻轻一个吻,就能让他放弃所有的原则。然而打小就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的她,从来不信有人会真的完美或者说没有缺点。现在她没有看出来,日后必然也会逐渐露出马脚。她哪怕是要孩子,也是要一个真实的,与她在同一层面的人,而贺新景明显不是。

厨房的人端着托盘就要去敲门,却被采绿拦下:“今天晚饭先不用送了。”

厨娘疑惑道:“?怎么又不用送了?刚才不是还来人说着急要吃吗?难不成是出去吃了?”

庄虔没穿上的那件大氅被桑相照拿了出去,靳父喝下最后一碗药后终于躺下了。

伸手触了触旁边,却被一顿数落:“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这般,靳母是公主,算是下嫁给他。但早在靳母被赐婚给他之前,他就已经娶过一回夫人了,奈何命运不济,让她在生第三个儿子时难产而死,这才有了后来靳母被赐婚给他的事。一纸婚约,带给靳府无上的荣耀,随着靳游雪的出生,靳家的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直到那年绑架一事的出现,这个家便彻底破碎了。

“我看闺女今日欲言又止的,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刚才是你装大义,不担心,现在又来我这问东问西的。”

靳父咂咂嘴,“你到底说不说啊?”

靳母翻身道:“我怎么知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件事对游雪的影响有多大,到现在跟我这个母亲根本就不亲近,这主要都怪你。”

“是,都怪我,若不是我,闺女也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靳母见他又在认错,还是没狠下心来继续责难:“行了,你别折腾了,感觉睡吧。”

“陛下诏你整夜对弈,白天又上朝,累着了吧?”

“可不是吗?这几个孩子啊,没一个省心的。游雪最近安分了,景夕那孩子又和二殿下一同出去看戏,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后面还是三殿下从中斡旋才将这事压下来的。陛下的意思是,靳家位高权重,最好是不要沾染皇子之争,这是在敲打我呢”

靳家这三个孩子,虽然不是她生的,却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她清楚景夕的秉性,绝对不是冲动之人,其中必然有缘由:“算了,不想了,等景夕回来就知道了。”

烛火渐歇,呼吸声此起彼伏。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孟子《鱼我所欲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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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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