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事

吉赐驱车,他们先是去了义庄,后才去的断头台,天寒雪滑,马车忽地踉跄起来,贺新景手里的茶稳稳地泼到了她的身上,连带着寒冷的滚烫。

沈折偏头回瞅了一眼,“大人,这次真不怪我,人太多了。”

贺新景脆脆道,“这也不怪我。”

庄虔抹了一脸的水,一点也没惯着他,拿起杯子就回泼了过去。

“路太抖,不怪我。”

他几乎是呆滞着感受那水贴在脸上的,眉宇都充斥着别样的惊诧,从前倒是不知,靳游雪是这样的性子。

断头台位于西市人流量大且繁华的十字路口,也称“菜市口”,还没下车,庄虔就闻到了葱花饼的香味,紧蹙的眉眼顿时消失不见,吉赐看见她走上近那被画着白圈的形状,解释道:“据衙役回禀,前日五更左右有一女子在此停留,想拦截时人就跑远了。”

庄虔无奈地看向吉赐,她该怎么说那天发现尸体的人就是她呢?

“那女子轻功极好。”贺新景问,“死因呢?”

“和先前的死者一样,身后插刀却有血迹鲜血溢出,初步判断是身后中刀而亡,具体还是要等初检结果出来。”

“就这?”贺新景道。

吉赐垂头,他本是走科考那条路的,现在半途跟了他来查案,懂的东西确实不多,就连死人也是第一次见,“性命户籍人际关系那些抓紧查啊!”贺新景提点道。

吉赐点了点头,便看见庄虔嗤笑着绕过他,在那处照着死者状态的圈前蹲了下去,结合刚才在义庄的发现,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或者说是第二现场。

沈折对她本就抱有怀疑,嘴上虽没说,心底却是骂了不下百次了,若不是近日根本没有什么进展,他家大人也不至于让这个空谈的郡主也来掺和一脚。

在贺新景看来,一个养在深闺里的郡主,上赶着来掺和他这些遭心的案子,她必是带着目的来的,至于是什么,他还没有找到,但迟到他会知道。

庄虔全然没发现已落入别人的眼眸,只待她露出马脚。

“不用查了,是自杀!”

响亮的声音响起,他转过身来,就听见她继续道,“仵作都说了她身上没有致命伤。”

沈折微皱眉道,“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贺新景垂眸,“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家里?”沈折挠挠头,吉赐就上前拱手行礼道,“家中只有一妻一儿,并无侍妾以及手足。”

这话让贺新景有些意外,朝中**迹象早已见雏形,近十年来更是愈发猖狂,要说减缓倒是也有,说起来还是要回到这个“春季刺客”的名号上来。

“将人带来!”庄虔越过他吩咐道,吉赐的态度要比沈折好得多,这让她的心情颇好了些,就连对上贺新景的脸色,都添了几分笑意。

“从前听闻郡主行事不羁,竟不知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的本事多了,你没资格,也没必要知道!”庄虔撇嘴道,“不过我承认,大人在某些方面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

贺新景八百个想法挤进心尖,还没开口,就被她抢先一步,“比如说谎!”

听到这话,他几乎是怔在原地的,良久才问,“郡主如何知道的?”她笑了笑,这可不好说,先前她好歹是在追月楼干过一个月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来人是名为关娘,瞧着模样大约三十来岁,憔悴的脸上圈了黑,手里还牵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儿。

“不知大人找我们是?”

庄虔打量着关娘,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他才回问,“在下刑部侍郎贺新景,这次请您过来,就是想再了解了解关于高大人一些情况?比如最后一次是在哪里见的?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关娘将小儿拉近身侧,抚摸着那小小的脑袋,挤出笑意道,“最后一次是三天前,他像往日一样回来,吃过晚饭后就去书房看公文去了,没有说别的什么,不对劲儿的事也没有。”

“好的,冒犯了。”

贺新景点头致谢,就听见庄虔语气轻松道,“夫人确定是三天前吗?有没有可能记错日子了?”

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庄虔快速地抓住,一步步靠近,蹲在小儿的面前,像是在看孩子,又像是在看她,吓得她很快拉开孩子,然后退了两步。

庄虔一步步走近,“你说谎了!”

关娘长舒一口气,质问道,“你是谁?胡说什么呢?”

“大胆刁民!竟敢对郡主无礼?”采绿不知何时来了,碰见这场面,立马就怼了回去。

关娘面色刹那间苍白,手里攥着的小儿好奇地看向她,眼神澄澈且沉稳。庄虔上前牵着她微颤的手,眼眸间闪过亮色,又快速归于平静。关娘手茧蜡黄深厚,绝非寻常文官之妻的手,倒像是在那些田野间勤恳劳作过的。

“早就听闻高大人从未纳妾,今日见到夫人,想要请教请教夫人其中的本事,还请夫人倾囊相授才好啊!”

她这话说得磊落,倒是让贺新景有些措手不及,连带着沈折也是眯起眼了。关娘像是有些被吓到,但碍于她眼神炙热,还是谦虚回了句“郡主过誉了,本事是万万谈不上的,不过就是因为自小认识的情分而已。”

“这样啊!”她有些失望地转过头,对贺新景大手一挥,朗声道,“抓人吧!”

不仅是贺新景愣住,沈折和采绿都面面相觑。关娘放松下来的心,这会直接提到嗓子眼了,双眼无辜落入她的背影。

“采绿,把孩子带下去!”关娘良久才松开孩子的手,眼眶似乎含了泪。望着孩子离开,她忽然轻松了些,“谢谢!”

“为什么杀他?”

关娘嗤笑道,“别人都以为他对我情深义重,没人知道那都是他装出来的,年少时我也以为他会是一个好夫君,一个好父亲,日复一日,他才渐渐露了本性,他不是喜欢我,而是喜欢那些名誉给他带来的满足感,至于我和越哥儿,不过就是他充当门面的棋子。说得好听些是青梅竹马,说得不好听,就是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我也才知道那个名字对应的是他。”

关娘撸起袖子,露出黑白深痕,那是经年累月的积攒,单是看着就已经骇人。“那天他回来,先是对我动手,后又将越哥儿塞到水里,我忍了太久了,我累了,所以我花钱买凶杀了他。”

买凶!丈夫!这两个词放到一起着实诡异,贺新景通读不少的诡案卷宗,却始终没接触过这样的,早期他不是没怀疑她,只是经过核实和多方面的考量,发现她根本不具备杀死一个人的能力和气魄,更别提还要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人来人往的菜市口的断头台上了。

关娘脸上依然挂着笑,那是庄虔从未见过的舒坦,犹如雨后见过的彩虹,有过黯淡却依旧存着光彩。采绿挑逗着的孩子全然不知现实的残酷,红扑扑的小脸映出了童真以及自由。

“你是从哪里买的凶?”贺新景追问道。

“追月楼!”她冷冷道。

庄虔闻言差点没呛死,她打死也想不到追月楼竟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知道那也是个是非之地,到底还是养活了无处可出的她,心中自然也存了些念想。

“还请将具体的情况告知我们!”

关娘瞧着远处的孩童,心中自然多了几分走心,“我可以具体的情况告诉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斜阳下,纤影拉得齁长,与放黄的大片天空互相照着,抵消了那些夜里无声燃起的怨恨。

“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庄虔推搡一下身侧的人,一脸曲折地笑着。如果知道关娘的条件是让他们照顾孩子,等到孩子的舅舅来接他,他们宁死也不会从的。贺新景更是头疼,因为此时那个初见尚且胆怯的越哥儿,现在已经在拔他的头发了。

“沈折,派人去接他舅舅!立刻,马上!”

“用最快的马!立刻马上!”

沈折头头也不回地离开高府,脚上还沾了不少的泥,这是越哥儿玩泥巴时故意染在他身上的。不知缘故的吉赐准备搭话,不想人一眼也没看他,脚步走得异常坚定。

关娘羁押,昔日令人艳羡的高门大户,自此没落,只剩下一个年岁尚浅的越哥儿,冷冷清清的。短短两个时辰,越哥儿已经没有底线地揪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了。

“越哥儿,要不我们休息会儿?吃点东西?”

“不用,我不累!”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是生无可恋的神情。关娘担心说出真相后,有人会对越哥儿不利,提出这个条件无可厚非,不过让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亲自守到越哥儿的舅舅来。

“今晚是走不了。”庄虔摇摇头道。

她现在是真后悔答应跟着查案了,大不了这条命就赔给靳游雪算了,那样还落个清净,不像现在这般狼狈。贺新景盯着这漆黑冷寂的高府,不自觉就往她那边凑了凑,直到他坚定地说出,“把这府里所有的灯都点上”,她才确定他是真的怕黑。

高文德出事后,下人也尽数离去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对孤儿寡母。繁星点点的灯笼悬在房梁,庭院之间,像极了漫天的星河。吉赐带着两个手下从后院点灯回来,路过深水的池子,似乎看见了一个倒悬着的人,他一转身就出手,不想那竟是一个缠了线的风筝,异常狰狞的鬼脸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倍感不适。

“救命!”一道惊恐的叫喊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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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酒醒花下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