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开会,丁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校长要强调什么。
好好学习、放假注意安全、帮家人干活之类,期间江老师还临时上台和大家说,尽量不要一个人玩鞭炮,他的眼睛就是小时候乱玩鞭炮被炸坏的。
江老师教体育,右眼泛白,眼珠不太正常地歪斜着。
简轻言偏头看丁絮。
“怎么了简律?”丁絮小声问。
简轻言也学着他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小声回答:“丁老师,过年你别放鞭炮了。”
“……我这近视又不是被鞭炮炸的。”丁絮无奈地推眼镜。
“你做个飞秒吧。”简轻言说。
“我难道不想做吗。”提到手术,丁絮心情苦涩,“我嫌贵。”
之前他查询过飞秒手术的价格,几千到几万不等,他这个程度大概是要过万的,想想就肉疼。
“还不如戴眼镜。”丁絮捏着镜腿,突然凑近,尾音往上挑了挑,“不觉得非常有书卷气吗?”
丁絮眼睛很黑,头发也是,发质很好。因为常年不出门,皮肤比一般人要白,面容就显得格外干净。眼镜往上一压,那种书生味就出来了。
简轻言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点头。
初三上学期即将结束,班里那群小孩儿根本做不到完全静下心,胡乱度过了最后几天,考完试便迫不及待地背上书包准备离校。
在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丁絮把全班同学召集在一起,宣布考试成绩出来后,他会挨家挨户家访。
接着,他熟练忽略大家拉着长音的“啊——”,用戒尺敲了敲讲台继续说:“这三天,没有特殊情况不准离村,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等过年我就不管你们了。”
老师们还要在学校里留三四天批卷子,整个学校就只能听见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抱怨。
“输导组织又给我写成疏导组织,都强调多少遍了!”教初二的任召老师愤恨地在卷子上画叉。
“初三就好到哪去吗?”丁絮也跟着重重画叉,一笔划破了卷子,“这文言文注释强调了多少遍要背要背,就是不给我背哈……我去,全班第一都错了!”
丁絮来了脾气,把红笔往桌子上一摔,顺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口,降降自己的火气。
“丁老师,你也别太生气了,等到了九下有的是愁学生的时间呢。”任召笑着安慰,顺手又是一个叉,在卷头写了个29,表情瞬间变化:“好不容易要及格了,就差这一分!”
“你说江淼?”坐在门口的地理老师幽幽转头,平静地拎起一张卷子给他们展示,“地理考了17,任老师您知足吧。”
这么一看,丁絮这边最低分也及格了,和生物地理老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揉了揉后颈,埋头批完一张卷,没有搅乱初二老师们悲伤的氛围,悄咪咪捧着卷子走了。
简轻言靠在宿舍门框上发着呆,手指上挂着口罩绳,正百无聊赖地转悠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也舒展着。但他这样很少见,丁絮觉得他似乎有心事。
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察觉到丁絮的存在。
“啊,丁老师。”简轻言动了动,手指头勾住正在旋转的口罩。
“你在等我?”丁絮抱着卷子和他相视。
简轻言没再倚着门框,站得很板正。他歪头叹了口气,承认道:“嗯。”
“我打算回桐溪了。”简轻言接上后面真正想说的一句。
桐溪和栖桦隔着一条江,算是两个很亲密的南方城市,就连风俗习惯也大差不差。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简轻言也是时候回家准备过年了。
“那你还回来吗?”丁絮没经思考就蹦出了这么一句。
简轻言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问这个,眼神带着很浅的茫然。
丁絮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说出口,看着对方的橄榄色眼睛,硬着头皮追问:“简律,你是暂时回家过年,还是以后都不回来了?”
简轻言睫毛动了动,顺势眨了下眼,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丁絮捧着的那一摞卷子上。
一盒全新未拆封的七星蓝莓爆。
一瞬间,各种“我把它托付给你,永别了”的剧情在丁絮脑海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狠狠咬了下唇,上前一步抬眼看着简轻言。
“从车里找到的,给你留着寒假抽。”简轻言轻声说,也上前凑近,垂眸注视着丁絮。
丁老师紧紧抱着卷子,细细的眉毛挤在一起,长睫给眼珠投下一片阴影。
紧接着,简轻言笑了:“肯定回来。”
丁絮僵了一瞬,突然就听不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紧接着是被戏弄的淡淡恼怒。
“你以后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简律?”丁絮抽出一只手来戳戳他肩膀,嗓音都带上了笑意,“丁老师罚你在走廊站五分钟啊。”
“行。”简轻言也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卷子,低头看了眼,“哟”了声,“哪个小孩儿考110?挺厉害。”
“别提了,错俩注释,要不然还能多得两分。”丁絮搓了搓手,往上面哈着气,进屋开了小太阳。
暖红色的淡光将丁絮的半边脸染成浅橙色,睫毛镀上金属质感。他蹲在小太阳旁边,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咬着,将另一只手伸向口袋。
随即想起来,自己上课从来不带烟和打火机,他只好转过头,用目光示意简轻言过来给他点烟。
简轻言了然,在他面前蹲下,打火机摁下,热乎乎的火苗窜出来,向丁絮凑过去。
“简律,”丁絮盯着他收起打火机,手指夹烟,呼出淡蓝色的烟雾,“我怎么总感觉你一个富家少爷,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在为我做事呢。”
饭是他在送,星巴克是他在请,生病了是他在照顾。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简律你很像我妈,特体贴。
“大概是人贩子的忏悔吧。”简轻言跟着笑。
“啧,这么记仇啊简律。”丁絮挑起一边眉毛,“你是不是还得有个本子,上面写着几月几日,有个叫丁絮的支教老师以为我是人贩子对我破口大骂,好生气我要记下来?”
简轻言:“那倒没有。”
嘴贫之后两个人都有正经事要干,丁絮批完卷子之后帮其他老师打扫了一下学校卫生,结果第二天又下了雪,他万般不情愿地拎着大扫帚去操场扫雪。
简轻言简单收拾了一下宿舍,在抽屉和柜子里留了一大堆零食和日用品给丁絮,准备自驾回桐溪。
早上七点动身,简轻言从宿舍楼出来,还有二十分钟。
一片白色中,一小群黑点在缓慢移动,能听到微弱的唰唰声。
丁絮吸了下鼻子,顿觉鼻粘膜都直接凝固,张嘴一叹气,口罩内部的水珠跟着掉落,沾在唇上。
“唉,丁老师你回去歇一会儿吧,你身体这么弱万一又感冒发烧啥的,多遭罪啊。”任召过来拍拍丁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听老人言。”
“任老师您才比我大几岁啊?”丁絮笑着,用自己的扫帚戳了戳她的,又提起来指指不远处的树,“您扫那儿吧,这里我来就行。”
“唉,要不把小简叫上吧。”任召忽然说,“他哪儿忍心看你一个未痊愈的病号干活啊。”
这几天太冷,丁絮又总是屋里屋外来回跑,冷热交替下不小心感了个冒。他一直说没事没事过个一周就好了,也没拦住简轻言直接开去市里药店囤了点常用药过来,还每天看着他按时吃。
“得了吧任老师,简律都为学校提供多少经济支持了,怎么能让他干这些粗活呢。而且人家今早就要……”他忽然停了下,望向宿舍楼门口穿着浅蓝色风衣的身影,“……走了。”
视线里那个人越来越近,丁絮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紧接着,那个人自然地伸手拿走了他的扫帚:“我来吧,丁老师,你进屋休息。”
“你不是要走了吗?”丁絮问。
“这么盼着我走干什么?”简轻言低头扫开一小片雪,完全没有排斥的样子,动作也十分熟练,“那我扫完就走。”
“别,你还是给我吧。”丁絮说着,就要去拿扫帚,被简轻言后退一步轻盈地躲过。
“简律。”丁絮站在原地抱臂,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简轻言自知理亏:“开玩笑的,我七点走。”
七点对于处在寒假的丁絮来说,是一个几乎不存在的时间。起码要等到上午九点半,他才能勉强睁开眼。
今天起得这么早,纯属是被拉来当苦力。
现在看来他还要感谢江老师把自己拉起来,不然等从床上爬起,那么大一个简律就直接消失了。
丁絮不想进屋休息,往树上一靠,抱着双臂盯着简轻言和任召扫雪,像大领导巡视校园一样。
“你们语文老师都喜欢学张岱吗?”任召过来扫雪,丁絮懒洋洋地往旁边走几步,踩在扫完雪的地面上,她不禁吐槽,“村里又没有湖心亭。”
“但是我没看雪啊。”丁絮沉闷的声音透过口罩和围巾传出来。
“看小简呢是吧。”任召了然,“人家确实帅,但别忘了你可是体制内的工作哦。”
“?”丁絮没明白意思。任召对他狡黠一笑,转身去扫台阶。
半晌,简轻言听到丁絮气急败坏的声音:“任老师你这人想什么呢!”
存稿写到他们的第一个抱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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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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