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学生都盼望的寒假正式来临了。
丁絮拿着卷子一个个家访,除了和家长问好,其他时间唇角都没有提一个像素点。
好在家长在场,丁老师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像在学校那样发作,只能多叹几口气,苦口婆心嘱咐家长一定要好好看管学生。
这届家长比较懂事,都鞠着躬保证,绝对会让孩子认真努力完成作业的。
这么一趟下来,丁絮居然有些热了,一把扯下了围巾。
简轻言走之后发微信给他,说他宿舍里那些东西都是留给丁絮的,随便用,坏了脏了扔了都没事。刚好丁絮洗了自己的围巾,就拿简轻言的出了门。
电话响起,丁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犹豫了一下,点击接通。
照例没说话。
陈棉已经料到这种情况了,在那边叹了口气,然后问:“小溪村是在靖灯镇附近的那个吗?”
丁絮暗暗吃了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嗯。”
陈棉:“你收拾收拾,我和你爸马上就到了。”
丁絮:“?”
“你们……”他错愕地问,“你们过来了?”
“絮絮,别跟我们赌气了,过年是家里的大事,我和你爸都很想见你。”陈棉似乎不太习惯东北的冷空气,用纸巾擤了下鼻子,接着说,“你爸买了辆二手车,就为了开过来见你。”
丁絮心头顿时一阵难受,颤着睫毛,慢慢闭上眼:“你们用不着这样。”
“絮絮,你能回来,我们做什么都愿意。”陈棉的嗓音柔和下来,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丁絮却心脏狂跳,靠着简轻言的等身衣架咳嗽。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你们到哪儿了?”
“已经进市里了,估计还半个小时就能到。”
“我现在就收拾,那你们……注意安全。”丁絮轻声说完,同时挂断电话,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混乱中他拉开抽屉,抓住一个药盒,指甲胡乱地扣开,药片和药板碰撞的声音响起来。他按出来两颗塞进嘴里,牙齿狠狠咬碎。
浓烈的苦味入喉,丁絮蜷缩在床边,被苦得受不了。
没有水,简轻言把烧水壶拿走了。
沉默蔓延了几分钟,丁絮双手捂住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便站起身,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自己的宿舍,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他没什么要带的,行李箱都能晃出响。
床边还躺着简轻言给的烟,他拿起来盯了半晌,拿出来一根咬着,将剩下的揣进口袋。
简轻言给他留了打火机,就在床头柜上。丁絮盯着它,打火机已经很旧了,橙色的外壳泛白,看着就能想象到简轻言按着它的那只手。
丁絮怔愣片刻,拿打火机把烟点了,然后三两口抽完,打开窗户散味。
深冬的风灌进来,丁絮连打了几个喷嚏。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丁絮呼吸停止一瞬,艰难地拿起手机。
来电人不是陈棉,是简轻言。
丁絮暗自松了口气。
“丁老师。”简轻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我到桐溪了。”
“恭喜啊。”丁絮笑了下,这一笑又是一阵咳嗽。没等对方发问关心,他抢先问道:“你全程自己开车过去的吗?”
“对呗,开得我腰酸背痛。”简轻言罕见地抱怨了句,紧接着就回归正题,“丁老师感冒还没好?”
“别怪到我身上啊,我可是刚吃了药。”
“没怪你,我就是觉得,好几天都没听到丁老师的声音了,特别不习惯。”电话那头,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简轻言点了一根烟。
“你给的西瓜烟还剩好几根。”简轻言呼出一口气,靠在窗边,从34楼往下看,整座城市的夜景映入眼帘。
一道模糊的女声通过电话传入丁絮耳朵,好像是简轻言的家人在说少抽烟之类的话。
简轻言转头对着简玉,笑着回:“知道了妈。”
“你这毛病就是跟你爸学的,可别像他一样成老烟鬼了啊。”简玉瞥他一眼,“还有你别抽他经常抽的那个牌子,我看着生气。”
简轻言哭笑不得:“我上哪儿抽法国烟啊。”
简玉去法国留学的时候爱上了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就结婚,生下了简轻言。不幸的是渣男不分国籍,简玉发现自己被绿之后就果断离婚,带着儿子来到桐溪生活。
简女士本人对这件事特别坦然,认为不过是人生的一个低谷而已,平时也并不避讳提起前夫,有时候甚至会拿他和简轻言开玩笑。
“在和小佟聊天吗?”简玉问。
“不是,在东北认识的一个朋友。”
丁絮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简轻言和他母亲的关系应该很好。起码不会像他一样,听到家人过来找自己就汗毛直立。
他听见简轻言笑着对他母亲说:“人家是支教老师,特别厉害。”
简玉:“学学人家,别总满世界晃悠,都不为祖国做点贡献。”
丁絮拿着手机笑了,笑完又感到一阵奇怪的难过。
他隐约听见远处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几乎不会有人开车路过这里,他能确定过来的是谁。
“我先挂了简律,准备睡觉。”丁絮放轻声音。
简轻言“嗯”了声:“早睡,丁老师。”
丁絮拽着行李箱开门,迎面一阵狂风吹得头发乱飞。
陈棉从车上下来,见到他便一路小跑过来,身上的衣服很单薄。
“在车里等着就行了,我能看到。”丁絮皱了下眉,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被挡住了。
陈棉在寒风中瑟缩着:“我就是太想过来看你了……不用,你自己穿吧。”
“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件厚衣服。”丁絮心中无力,清楚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苦了自己的儿子,只能作罢,带着陈棉快步上车。
车内昏暗,顶灯似乎是坏了,只好用丁绍的手机照明。
丁絮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上车关好车门,一阵刺鼻的汽油味混杂着座椅皮革味直冲鼻腔,令他呼吸都颤抖几分。
“……要不你们今天在这里住吧。”丁絮用商量的语气说,“现在都晚上九点多了。”
“没事。”丁绍启动了车子,嗡鸣声震得丁絮耳朵发麻。
陈棉凑过来,伸出手轻轻搂住丁絮的肩膀,嗓音温柔:“困了就直接在车上睡吧,我们这一趟来得比较着急……所以真的不想停留在这里了。”
“……”丁絮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了挪,安静地阖了眼,脑袋靠在窗户上,尽量和陈棉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睡不着,胃里翻江倒海,口中疯狂分泌唾液。丁絮挣扎着按住开窗钮——那一侧的开窗按钮正好坏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丁绍:“爸,能开个窗吗?”
“絮絮,开窗多冷啊,你看你都感冒了。”陈棉拍拍他的肩膀,力道柔柔的,丁絮条件反射地躲开。
他知道开窗是没戏了,只能不断吞咽着口水,强行压下一阵一阵涌上来的恶心。
今天的胃特别争气,也可能是意志力爆发,丁絮撑到了第一个服务区。
全程没人说话,只有丁絮偶尔咳嗽一两声,陈棉便会立刻轻声软语地凑过来关心。
丁絮实在不想说话,感觉一张口就能吐出来,面对陈棉关切的神情,他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事。”
下车之后,丁絮说去上个厕所,进了卫生间立刻切换成百米冲刺模式,冲进其中一个隔间呕吐。
食道被涌上来的食物残渣刮擦,喉咙在呕吐物的冲刷下发酸发苦,丁絮扶墙喘气,虚弱地按下冲水键,在水声响起的那一刻痛苦地弓起身,控制不住地蹲下去不断干呕,生理性眼泪都涌了出来。
全身骨头像是塞满了棉花,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也喘不上气。
胆汁都吐了出来,胃里空空荡荡,疲惫席卷全身。
很饿又排斥吃东西,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高三。
丁絮洗了把脸,去服务区的小药店买了晕车药吃。再出来,陈棉忧心忡忡地站在门边一个石墩子旁。
“走吧,您别着凉了。”丁絮平静地扶住陈棉瘦弱的肩膀,没注意到自己的嗓音变哑了不少。
陈棉皱着眉问他:“你这嗓子怎么弄的?”
“感冒上火。”丁絮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像是根本不在乎。
他以为陈棉会继续关心下去,软声说着自己在外面都照顾不好自己之类。奇怪的是,陈棉只是抬起头,复杂又略显难过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那晕车药或许真的有用,加上丁絮本来就很虚弱疲惫,车子一启动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脑袋因为一路上的颠簸不断摇晃,眼皮却仍旧松松散散地耷拉着,根本没有抬起的力气。
再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不知道进了哪个市里,周围淡淡的晨雾。
他们在这里随意吃了早点,丁絮连油条都吃不下,只盛了小半碗加糖的黑米粥。
一晚上没看手机,消息寥寥无几。
他点开最顶端的红点。
【丁老师,元旦快乐。】
!!等等 怎么把我存稿发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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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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