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涩冬

啊,今天是元旦。

丁絮舀着粥的勺子停在半空中。

“絮絮,吃完再看手机,啊。”身旁的陈棉小声说。

“……嗯。”丁絮反应过来,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低下头,神色如常地喝粥。

他嗓子哑,就没怎么说话,本来面对父母,他也没什么话想说。

从东北到南方开车过去起码要几天时间,丁絮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听话地跟着父母。

这么几天下来丁絮觉得自己的晕车马上就要痊愈了,起码没再吐得那么难受。

他以为自己在看到栖桦的时候,心情会轻松一些,等到真的进了市里,才发现根本没什么情绪波动。

进小区、停车、下车拎行李上楼,这一套下来不过五分钟。

丁绍和陈棉说要做饭,让他在客厅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丁絮摇摇头,说有点累了,径直回了卧室。

一个学期没回来,自己的房间倒是没发生什么变化。陈棉肯定每天都打扫这间屋子,不然床头柜和窗台也不会都一尘不染。

丁絮锁了门,蜷缩在床上,胃还在一阵阵抽动,绞着那块皮肤。

几小时前简轻言的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丁絮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目光长久地停住。

【元旦快乐,简律。】

-

“言宝!”雾瞳笑着揽住简轻言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几个月不见,瘦了啊?”

“别吵,那边有人工作呢。”简轻言吸了口咖啡,低头回消息。

一听说简轻言回桐溪了,雾瞳便兴高采烈约他来星巴克叙旧。

说是叙旧,大多数时候只是雾瞳一个人在说而已,简轻言偶尔附和几句,他们这么相处惯了。

不过曾经的简轻言不会在和他说话的时候看手机。

“你新视频剪好了没?可以让我客串一下吗,咱俩打打游戏之类的……”雾瞳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眯起眼睛看简轻言。

“?”简轻言抬起头。

“给谁发消息呢?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不会是未来嫂子吧?”

简轻言直视着雾瞳,温和礼貌又无情地打断了他的期待:“我在东北交的朋友,支教老师。”

“喔,就和你直播的那个小哥?”雾瞳来了兴趣,身子往前凑凑,眉毛上扬,“我刷到过,他老家栖桦的,就在咱们隔壁,你俩不聚聚?”

“聚什么,人家不回来过年。”简轻言微笑,终于将手机锁屏,放在桌上。

“不回来啊?”

回家过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事情,有些人因为职业特殊没办法回家,但是教师也放寒假,那位叮叮居然不回来。

简轻言咬着吸管,“唔”了一声:“他晕车。”

他没有告诉雾瞳,那更多是因为丁絮有一个糟糕的家庭,他拼了命往外挣,才逃到东北,得到片刻安宁,又怎么可能再回去。

家庭问题是每个人都难以说出口的,简轻言也不想让雾瞳感叹丁絮有一个多么多么坏的家。丁絮不需要被怜悯。

雾瞳的情况和丁絮很相似。他父母希望他找个铁饭碗工作,于是雾瞳辞职去做游戏主播之后,他们大发雷霆,闹得几年都几乎没联系。

这几年来雾瞳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和简轻言熟悉起来后索性搬到了同一个小区,各种节日包括春节都是一块过。

简轻言低头,手机屏幕上白色的背景占大部分,丁絮的头像冒出来的绿色框框短得可怜。

“唉,你干嘛去?”

简轻言走出店门:“抽根烟。”

大城市的雪天更加柔和,温暖,但少了那一点烟囱冒出的烟火气。

丁絮昏沉地半阖着眼,全身力气仿佛被这一场雪带走了。

躺在比小溪村柔软许多的床上,疲倦得很,又睡不着。他反而去想那一间狭小而干冷的宿舍。

有零食,有热水,有和他笑着说话的人影。

舌头发苦,丁絮突然想吃糖,下床把行李箱打开,找出那个小塑料袋,挑出来好吃的那个牌子,打开糖纸,将糖含在口中。

这时候陈棉叫他出来吃饭,丁絮咔吧咔吧几下把糖嚼碎,口中甜涩。

“怎么锁门了?”丁絮出来的时候,陈棉柔声问。

丁絮停了一下,淡淡地转头看她,唇瓣张合:“妈,您在怕什么呢?这里是九楼,你怕我偷偷跳下去吗?”

陈棉的身体僵住了,指甲刺进肉里。

但紧接着,丁絮就安抚地笑起来:“吃饭吧。”

陈棉盯着她儿子清瘦的身形,紧紧咬了咬唇,脸色难看。直到丁绍拿起筷子夹菜给丁絮,顺便疑惑地看过来,她才盛了饭,坐在旁边。

“小絮瘦了。”丁绍盯着他儿子看。

似乎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难以直接表达关心,丁绍这种从小缺席到大的父亲更不用提,心头掂量许久,也才吐出这四个字。

“你说你在栖桦待着怎么就不好,非要去那东北支教……”陈棉不断给他夹肉,油汁顺着筷子尖儿落在米粒上。

丁絮轻不可察地蹙眉,却也没说话。

“东北能有咱南方好呀?哪儿都落后,冬天还冷,你忘了吗,小时候天一冷你就容易感冒发烧……”

听上去就是很正常的母亲关心回家的孩子,丁絮在这温情脉脉的关切声中机械地咀嚼,强忍着咽下最后一小团带着油汁的米饭。

“我吃完了。”他作势起身。

“絮絮。”陈棉叫住他,眉眼柔和,眼尾挂着的纹路和之前相比重了不少。

她用恳求的语气问他:“你会和家里人一起过年的是不是?”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丁絮听到外面狂风裹挟着雪花砸在玻璃上。

陈棉紧张地看着他,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征求原谅。

喉咙仿佛被一团酸软的东西堵住了,丁絮面上却笑着,说了句:“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意思是如果不来的话,他也不在乎。

陈棉还维持着转头看过去的姿势,没注意到丁絮已经回了房间。丁绍夹菜咀嚼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咯吱咯吱。

窗户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小时候,丁絮从这里往外看,陈棉会让他低下头来盯着面前的习题。

再长大一点,他爬上窗户,一点点挪开了防盗网:“你们不是因为我才不想离婚吗?如果我死,你们就不用这么纠结了是不是?”

在他的记忆里,就是经过了这么一出闹剧,陈棉和丁绍的关系忽然就变化了,不再剑拔弩张,仿佛疲倦了一样,持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

而陈棉对他也变了,万般关心,一遍遍软声告诉他,以后的路妈妈都考虑好了,你跟着妈妈走就行。

他距离窗户近一点,陈棉会心脏狂跳,惊慌地将他拉过来。

丁絮不明所以,听到她的啜泣声,轻叹一声回抱住她:“妈妈,屋里太热,我开个窗户。”

后来,丁絮被陈棉要求开着门睡觉。

他长大了,成年了,这关起门的权利才收回来,不是因为陈棉放心了,是她掌控不了了。

丁絮锁上门,所有的情绪像一块风干的水泥。凝重、不易察觉。

在学校的时候一天连轴转都没有在家里和家人说上几句话那么累。

他没办法和家人敞开心扉地交流,和他们的话题比陌生人还要少。

偏偏在其他人眼中,他有一个体贴的妈妈,负责的爸爸,而且自己还考入了名牌大学,幸福得令人羡慕。

如果有人知道真相,恐怕会露出震惊又怜悯的表情说,原来都是假的。

丁絮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猜测着人们的反应。

同班同学、同事、亲戚……他在脑海里把所有人都猜了一遍,最后剩下一个人。

简轻言仿佛就在面前,淡然一笑:“都会好起来的,丁老师。”

他没觉得自己可怜。

丁絮心中一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扬起嘴角,拿出了简轻言给的烟,点上一根,习惯性地开窗散味。

咬着烟,感受着烟雾在肺叶蔓延,又从口中呼出,丁絮居然有些困了。

窗外的雪变小,寂静无声。

大城市特有的绵软无力的风吹过来,将前面的碎发吹起,露出额头。丁絮眯起眼睛。

他听见脚步声凑近,停在门边,陈棉在外面轻轻敲门:“絮絮,你开下门。”

丁絮起身过来,顺手解开了门锁,拉开门:“怎么……”

他感觉到口中还未燃尽的那根烟,说话间带出一小片半透明的烟雾,轻缓地向陈棉的脸飘过去。

陈棉端着一盘水果,僵住了。

陶瓷的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明天开学了哈。心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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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涩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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