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小舅舅——”熊垣早早穿戴整齐,双手撑在床上,盯着睡得暖烘烘的裴非,不忍心地小声叫了他几声。
每一次裴非好不容易看着看着要醒了,却只是迷蒙地哼哼一声,扭过身继续睡了。
没办法,熊垣穿着防水胶靴轻手轻脚地下楼,跟在堂屋里清点镰刀背篓的裴葭伊打商量:“裴姨,要不就不叫小舅舅了吧,我们先过去,等晚一点他再过来。”
裴葭伊把镰刀往背篓里哐当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抬脚便往楼上走,一点不带犹豫:“那不行,得把他拉出来练练,男孩子家家的,这么懒可不行。”
盯着从被子里冒出来的头发看了两秒,裴葭伊一把把裴非的被子掀了一半。农村不知道怎么的,一早一晚都凉。
冷空气猛地灌进来,原本睡得热乎乎的裴非冷得大叫,立马蜷成一团。裴葭伊大手一挥,又把被子连脑袋一起给他盖上。
“赶紧起床啊,全家人都起来了就你没起,羞羞脸~”裴葭伊故意揶揄他。
“哎呀——”裴非最后的尊严和身体打起了架,尊严告诉他今天必须起,身体告诉他不行太冷了谁他妈想起谁起反正他不起。
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打不过谁,就看见裴非在床上蛄蛹,最后撅着个屁股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裴葭伊又好气又好笑,隔着被子给了他屁股上一巴掌:“赶紧起!扭来扭去跟个蛆一样,早饭都要凉了!”
吃完早饭后,裴非脚上穿着胶靴,身后背着背篓,背篓里还背着一把锯齿锋利的镰刀。揣着手,缩着脖子,跟在裴葭伊和熊恺明身后,望了望天上几颗赖床的星星,羡慕地打了个呵欠。
穿过一道道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田埂,众人在一块金黄的水稻田面前停下脚步。饱满的麦穗一绺绺坠着,像说唱歌手头上打结的脏辫。
因为裴非懒出门,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其他人在田里开始准备了。村里谁家有活儿干不完,左邻右舍的都会来帮个忙。裴葭伊热情地招呼他们,寒暄两句便手脚利索地下田去。
裴非叉着腰站在稻田旁四处打量,好奇地问熊垣:“你收过几次麦子?”
“是稻子。”熊垣卸下背篓拿起镰刀,大拇指指腹摸了摸刀心处锋利的锯齿,说到:“三次吧。”
裴非不明就里:“麦子不就是稻子?”
“麦子是小麦,稻子是水稻。”
“这是两种东西?我还以为麦子就是水稻,只是说挂穗的时候叫水稻,打下来的谷子叫麦子。”裴非的认知被颠覆了。
在场的人都被裴非这一段胡言乱语逗笑了,裴葭伊问到:“挂穗的时候叫水稻,那没挂穗的时候叫什么?”
“......叫秧?”裴非试探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葭伊笑得无比大声,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你比我还夸张!”
熊垣几乎没有见到过这样开怀大笑的裴葭伊,他一时心热,扭头小声对裴非说:“裴姨第一次见秧苗,说这大葱长得真高。”
裴葭伊一听,佯装生气地叉腰,嗔到:“小熊,你怎么叛变了!”
裴非立马接到:“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
裴葭伊愣了愣,几个人一齐笑了起来,连一旁已经在割稻子的熊恺明和爷爷都忍俊不禁。
撸起袖子,裴非开始割起了水稻。水稻叶子韧劲儿很大,攥在手心里容易割出小口子。水稻杆儿坚韧,又是十来根聚成一束,不用点劲儿难以割断。
第一次割水稻的裴非,这才没能割上几茬儿,就已经腰也痛手也痛了。想直起腰来歇歇,发现腰直起来更痛,只好忍着多割几束,好叫挺直腰板的痛值得。
一亩地割了不到两垄水稻,裴非实在有些吃不消,放缓了手上的速度,想着之前问的问题,又捡起了话头:“水稻跟麦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熊垣勉力直起腰来歇一口气:“小麦种在水少的地方,水稻种在水田里。”他就着自己知道的常识跟裴非科普了起来,可惜他也不太懂,而裴非在这方面是一点儿都不懂。
裴非:“那不是没什么区别。”
熊垣:“有区别。”
“什么区别?”
熊垣弯腰把地上散落的麦穗捡起来,面对裴非接二连三、聒噪不已的问题还能平心静气地回答他:“小麦是打面粉的,水稻是煮饭的大米。”
“那水稻也可以打面粉啊。”
“是吗?好像没见过。”他抬手擦了把汗,把裴非割下来的水稻抱到一旁,垒成一堆。
“没见过不代表不行啊。”
去田边喝了水折返的裴葭伊听见这毫无营养的对话,忍不住回头吐槽讨论“水稻能不能打成面粉”的两人:“小熊你也是不嫌他烦。裴非再问就写一篇关于小麦和水稻的说明文,不少于500字。”
裴非不服:“你个英语老师,怎么还开跨国项目?”
裴葭伊叉腰:“800字。”
裴非立马闭嘴割稻子。
弯腰苦干一阵,裴非腰痛得直不起来,只能撑着腿弓着腰歇一口气。拿水杯喝水时,感觉没被手套遮住的地方,手腕内侧有轻微的刺痛感。
伸出手一看,皮肤被水稻叶子割出了些细小的口子。不仔细看看不着,但就是很有存在感的轻微的痒痛,像蚂蚁在咬你的手。
裴非坐在田埂上喝水歇气,看着已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的裴葭伊,一时沉默下来。
裴葭伊身后是一束一束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水稻,每一束都像是被包装好等着被人选走的鲜花一般漂亮,每一束被镰刀割过的根,都变成了一个个平整的桩,齐整又干净。
她熟练得好像生来就在这村子里干农活一样,但又精致得不像是在干农活,倒像是在用心制作一件艺术品,分明和这土里土气的村子泾渭分明。
他似乎有些懂得裴葭伊在坚持什么,但似乎又难以理解她的坚持。她在做的,分明是和她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她是繁华都市里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原本和这贫瘠的山村就毫无关联啊,可是为什么,她偏要去做?
像飞蛾扑火一样......
裴非一个激灵,被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惊了一惊。摇摇头抛开杂念,拿起镰刀,跟在裴葭伊身后,继续埋头割起了水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可能就是想做就做了,自己现在不就是吗?反正人生就是用来尝试的嘛。
临近中午的时候,彭菊提早来招呼大伙儿去家里吃饭。
上次在黄毛家见到的小妹妹跟着彭菊身后,看什么都新奇,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远远把自己妈妈甩在身后。眼看到跟前了,立马顿住脚步,眨巴眨巴眼往人群看一眼。
看到裴非的时候,两个人对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小妹妹立马又折返回去躲到妈妈后面,双手紧紧箍住妈妈的腿,探出头来盯着裴非,胆子肉眼可见地大起来,好像在说:“看见没,这是我妈妈!”
裴非手掌往熊垣脑袋上一扣,像按在一颗喜爱的篮球上,手心刻意地蹭乱他的头发,冲小妹妹哼了一声,好像在说:“看见没,这是我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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