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非被叫去了办公室。照之前说的含含糊糊答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班没有再追究。毕竟造成这个结果的是校外的人，加强学校安防才是第一要事。
他也顺利办了休假。照老班的话说，裴非是高校的好苗子，有化学竞赛加分，上TOP名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能出意外。
剩下的三个月，裴非安心在家待着复习，偶尔周末返校前，何漾会来家里给他送学校新发的密卷。除此之外，就是三次模拟考，以及拍毕业照的时候回了趟学校。一切都很顺利。
高考那天，司机的孩子也是高三生，提前请了几天假，回家送自己孩子高考。
裴江虎想亲自开车送裴非去考场，可是他和祝春不在一所学校考试，两边隔挺远的。送一个就送不了另一个。
祝春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就说自己坐车去，已经提前熟悉过考场了，没问题的。裴江虎当然不可能答应，显得对人家孩子太不上心了。最后裴江虎决定，他来送祝春，然后让熊垣送裴非。
谁来送对裴非来说没什么所谓，反倒是不送最好。多个人在校门口等着，说不定还让人紧张。
不过说都说好了，也没拒绝的必要。都是关心他，他拎得清。
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都发挥得不错，没感觉有特别棘手的题。祝春也到家心情也挺好的，看来发挥得也挺好的。
第二天早上他和熊垣下楼的时候，跟昨天一样先手机上叫了个车。打车的人不少，到小区门口了车还有一两公里才到。这会儿时间倒是不紧，可说不准路上万一堵个车什么的，裴非心里难免有点急。
正好一辆白色的私家车开到他们面前停下，司机把头伸过来，看了裴非好几眼，问：“你是，那个……参加高考的吧？上来，免费送你们。”
这男的看上去二十多岁，穿件花里胡哨的黑色烫钻T恤，衣摆捞到胸口，露出肚子。皮肤晒得脸和脖子两个色，左手手臂上有个图案不太清晰的青色文身。
不怪裴非以貌取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敢惹上什么麻烦。他礼貌地婉拒了。
那人啧啧嘴，自嘲似的说：“怕我啊？是，是，你们这种高材生，哪儿看得上我们这种人呢。地痞流氓，走到哪儿都是过街老鼠，想做点儿好事都没人领情。”
裴非脸色变了变，这事儿整的，不坐他这车倒成了罪过。高考期间莫名变得很迷信，他不想一大早触人霉头。
熊垣听得不太舒服，皱着眉头，用手肘碰了碰他，“看看车到哪儿了？”
裴非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订单，车没怎么动，不知道是堵了还是等红灯。
那人看了看他俩，长长地叹了口气，“伤心咯！”
说着打灯，挂挡，车头往左轻微动了动。
裴非出声叫住他，“大哥，我们上车。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一趟。”
“对嘛，”那人笑起来，“坐谁的车不是坐，让我们也做点好事儿，沾沾光呗！”
两人一上车，车子立马提速窜了出去，在车流里左摇右摆，肆意超车。
熊垣忍不住扒着驾驶座的椅背，凑上去叮嘱道：“大哥，慢点儿开，安全第一。”
那人兴高采烈地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哼哼，从后视镜里瞥了熊垣一眼。“我开车，你放心，哈哈。”
摇摇车似的冲上高架桥飙了一段路，竟然遇上了堵车。等了几分钟，那人没了耐心，狠狠拍了两下喇叭，直接走公交车道出去了。
这个点儿走公交车道要罚款的，一罚就是好几百。而且这条路上全是摄像头，不被拍到都不可能。
裴非：“别啊，大哥，你要被罚款了，我心里可过意不去。前面还有好几个摄像头。”
那人满不在乎，“怕啥，我前面路口就下去，换条路带你们走。保管放心好吧。”
他都这样说了，裴非也不好说什么。盘算着到了加个联系方式，要是真被罚款了，得把钱补给他。
很快那人下了高架桥，绕上一条裴非不熟悉的小路。堵是不堵了，就是路线偏僻，开进了一片老小区中间。逐渐地，路上连车都几乎看不到了。
熊垣看着窗外，坐起身，“不对吧，这得绕多大的圈子？”
他对这片儿不熟，但裴非考试的学校昨天才去过。在闹市区，再怎么走小路，都不至于走到这种没人气儿的地方来。
那人一点儿没犹豫，“现在市区堵得要死，不走小路，难道飞过去啊？放心吧你，就我这车技，绝对不耽误事儿！”
裴非感觉不太对。之前在学校，飞机头的人来找事连他人都没见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人难道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不太可能吧，他跟那群人实际上没产生过什么矛盾，不至于这样整他。
他只是猜测，没法下定论。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辜负别人一番好意了。
他没吭声，默默用手机给裴江虎发了条定位过去，也没说别的。
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裴非抬头，从后视镜里撞上那人的目光。
对方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发什么都来不及了啊。”
说着车身猛地拐进一条死胡同，刹了车。
胡同里早等着几个身形精瘦的男人，吐了嘴里的烟扑上来拉开车门，连拉带拽把裴非和熊垣拉下车。第一时间把他们手机抢走了。
我靠，遇到抢劫的了？这年头还有人抢劫？怎么看他们都是学生样儿，抢谁都胜过抢他们呀。
难不成有人故意搞他，不想让他参加高考？为什么啊，他在学校没跟谁交恶过吧。
熊垣被推撞到墙上，挣扎了几下没用。紧了眉头，问：“你们什么人！”
一人叼着烟，语气不善地指了指裴非，“什么人？你问问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裴非定睛一看，有两个人有点眼熟。他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来之前教飞机头出老千的时候他们俩也在。
竟然真是飞机头的人！他们到底想干嘛？！
他们来了四个人，加上司机一共五个。除了中间那个穿花衬衫的一直蹲在地上抽烟，没抬头，其他人你推一下我推一下的，想把裴非和熊垣堵在里面。
这群人知道裴非家住哪儿，平时却不出现，专门挑高考这天来堵他，绝对是想报复他。不是把之前拜师那三万块钱还了就能了结的。
他心慌得不得了，手指都在发颤。为了高考他努力了这么久，更何况前两门都考得不错，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理综考试。
那可是三百分！丢了三百分，剩下的就是全考满分都等于0。
其中一人手里捏着他们的手机，屏幕亮着。他瞥了一眼，还有22分钟开始考试。这里距离学校至少有七八公里，迟到十五分钟就不能进入考场了。
他俩下车后都没怎么反抗，这几个人有点放松警惕。裴非快速观察了眼四周，猛地踹翻其中一人，趁机拉着熊垣往外跑。
跑了不到十几米，就被那群又喊又叫的人追上了。熊垣挡在后面拦住两个人，和他们打了起来。
另外两个人冲上去抓住裴非，拳头鞋底一阵招呼，把他揍得站不起来，蜷在地上抱着头。
“你丫的还敢跑，这几年躲哪儿去了！把我们老大害成这样，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你！”
“想当好学生，你配吗你！烂赌鬼，出老千，还想参加什么高考？”
裴非喊道：“你们交钱学魔术，我不是教了吗，凭什么说我欠你们！”
他们骂了几句，还想再打，被后面出现的人拦住。是一开始穿花衬衫，蹲在地上那个。
他拨开人群走过来，用脚踢开裴非抱着头的手臂。
“喂！”熊垣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不上缠着他的这两个人，想去救裴非。结果被那俩人趁机按在地上。他俩刚被熊垣打得脸上挂了彩，不爽得很，这会儿打他一点没手下留情。
熊垣虽然个子长高了不少，也比同龄人有力一些，可论打架，比起这群经常打架斗殴的成年人还是差得远。没能摆脱他们去帮裴非不说，反倒被揍得站不起来。
看着裴非倒在面前，被人踩在地上，熊垣无意识地一再咬紧牙关。无力的愤怒和强烈的耻辱让他眼球充血，显得有些可怕。
花衬衫瞥了熊垣一眼，接着蹲下来，盯着裴非的脸看。裴非也盯着他看。盯了一会儿，他对裴非说：“你不会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裴非的视线从脸往下移，最后落在他的手臂上。上面有一层繁复的文身，像烟雾，又像狮子的鬃毛。
他意外地抬起头，仔细辨认他的脸，“你是……那个……”
卧槽。这不是找他拜师的飞机头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来恨不得往头上抹半斤发胶，每一根头发都硬挺挺地指天。现在头发这么长跟流浪汉似的，都遮眼睛，也太颓了。胡子也不刮，还是串脸胡，看着好邋遢。
没了飞机头的飞机头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认出来了？这都是拜你所赐。”
什么事就拜我所赐，关我什么事啊，你不讲个人卫生还怪到我头上了！
看见是老熟人，裴非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些。飞机头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他这人很讲究江湖道义，兄弟义气什么的。跟他周旋周旋，说不定能有的商量。
“飞哥，我敬你一声飞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兄弟呢。虽然当初我跟你混的时间不长，有……”裴非回忆了一下，也就跟他混了十天都不到，就被他爸抓包了。
他把话咽了下去。
“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当时把我会的全都尽心尽力教给你了，一点儿没藏着掖着啊。我都说了，这个东西我只能讲原理，至于做到哪种程度还得靠天赋和练习。”
“练习，练习。”飞机头在他脑袋上拍了两巴掌，“你还知道叫我哥，你就是这么坑我的？”
裴非简直摸不着头脑，心说这人也太无理取闹了，道理都讲了，很难理解吗。要怪也怪自己练习不够吧。“我哪儿坑你了。当时跟你混没超过十天吧，我就被我爸抓走送山里劳动改造了一年多，连手机都没摸过，我可不是躲起来享福了。”
飞机头偏头看他，缓缓把右手臂举起来，张开手指，送到裴非面前。
裴非忽然哑了。看着那只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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