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许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包裹着她，她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接回昨晚的片段。
她习惯性地反手在枕头下摸索手机，左手手背传来刺痛，梗着脖子一看，尖锐的针头埋在血管中，透明的药水一滴滴地流入她的身体。
柳知许全身发软，艰难地用手肘撑起身，靠着纯白枕头。
环视四周，旁边的病床上躺着裴墨尧。
男人微阖上双眼，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眼镜的遮挡，柳知许才发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这样的睫毛长在哪张脸上都不会太丑。
伴着均匀的呼吸声，她竟看着裴墨尧的脸出神半晌，直到吊瓶里的药水就快见底，柳知许按下呼叫铃。
很快护士进来，用体温枪抵住她的额头，确认没再发烧后，为她拔针。
弄出了细微的声响，床上的男人不太安稳地皱眉。
柳知许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关上门，眉眼间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他怎么样了？”
“已经输了血清，目前状况稳定。晚上醒过一次，现在劳累过度，又睡着了。”护士推着推车，些许斥责道，“先关心自己吧，昨天你烧到四十度，虽然现在降下来了，还是得时刻关注体温。”
柳知许讪讪地笑了笑，向护士道谢后，她对着手机屏幕抓了抓头发，下楼去医院附近的饭店点了些清淡的菜，打包带回病房。
裴墨尧已经醒来，双目暗淡无光，侧着身子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发丝上，泛着金黄色的光。
窗外，苍翠的树梢上，两只麻雀相互依偎，叽叽喳喳地谈笑。
而他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倒显得半缕凄凉。
听到开门声，他的肩膀一震，转过头见到来人难以置信地眨眼，像是在核实柳知许的存在。
确认她回来，裴墨尧松了口气，随后笑意在嘴角蔓延开来，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我还以为你走了。”
“不管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这次是你救了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柳知许放下桌板，将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出来。
近中午十一点半，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们每人就吃了半个面包，早已饥肠辘辘。
柳知许打包回来的都是清淡的家常菜，饥饿感来势汹汹，光是简单的土豆丝都令她两眼放光，顾不得形象，捧起打包盒狼吞虎咽。
几口席卷完饭桌，胃里总算有了些充实感，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注意到桌上的饭菜都进了自己的嘴里，裴墨尧只是兴致缺缺地扒拉几口白米饭。
柳知许想起在山上分面包时，他也是撇着嘴角，一副厌恶的表情。
“几年不见，你还染上了挑食的臭毛病？”她扶额摇摇头，有种在伺候古代达官贵族家大少爷的错觉。
见裴墨尧没心思继续吃，她把桌上的饭菜收干净，装进垃圾袋里，“不想吃就别吃了。”
裴墨尧愣住，张开的嘴忘了闭上，任人宰割，眼看着手上的筷子被抽走。
没等他缓过神，柳知许提起垃圾袋往病房外走，留下这句话和懵然无知的裴墨尧：“你现在是病人，都依你。”
-
这个点，菜市场一片狼藉，菜早已被大爷大妈们抢光，只剩零星几片菜叶，柳知许打车去最近的超市。
她推着购物车，穿梭在各个货架间，速战速决买好常用的调料品，挑选好蔬菜，最后驻足在海鲜区。
鲜活的虾在水缸里游来游去，活力十足。柳知许拿起渔网，捞起挣扎的虾，装进袋子里。
带着战利品，她回到民宿。
前台还是那个胆小的女孩，看到有人进门，她脸上僵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低头弯腰：“欢迎光临。”
认出是柳知许，女孩立刻小跑迎上来，接过购物袋，帮她提着：“柳女士，您身体没事吧？您半夜没回来，我就打了救援队电话，没受伤吧？”
女孩眼下是发乌的黑眼圈，眼球也布满血丝，估计困得不行。
“谢谢，我没什么大碍。“柳知许对她的印象不错，她年龄不大，看上去才毕业，是来这里实习的。
女孩重新扬起微笑，但这次眼底蒙上真情，自我介绍道：“我是小桃，住宿这几天有事随时叫我。”
柳知许正巧需要帮助：“我可以借一下你们的厨房吗？”
小桃没遇到借厨房的情况，迟疑一秒，带着她去后厨。
厨房宽敞明亮，不同类型的锅具应有尽有，整齐地摆放在橱柜上。柳知许在砂锅中加入清水，待水烧开，倒入清洗好的大米，盖上锅盖。
她摆出自己买的食材，清洗干净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利落地砍下虾的头，去壳切段，加料酒和姜蒜腌制。
随后便迎来漫长的等待，在这期间她也没闲着，起锅烧油，顺手炒了盘番茄炒蛋。
半个小时过去，大米已经煮得软烂，她将虾仁和青菜一同放进去，再焖上一小会儿，加盐出锅。
她带上手套，端起砂锅，倒进保温盒里，刚好是两份的量。
清理好厨房，柳知许一手一个保温袋，走向前台。
民宿前台没有凳子，小桃单手撑着头，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条件反射似的停滞腰背。
柳知许放下一个保温袋在前台柜子上，放柔声音，生怕打扰到她：“还没吃午饭吧？如果不嫌弃，可以试试我的手艺。”
-
裴墨尧明显比刚刚的食欲要好，但还是难以下咽。他坐在病床上，面对柳知许精心准备的饭菜，只是勉强动了动筷子，便又放下。
柳知许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眯着眼陷入深思，她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出锅前她还舀上小碗尝了尝，味道没有问题，只能说明裴墨尧的口味苛刻。
柳知许脸上写满了“不悦”，裴墨尧不想扫她的兴，端起碗，大口往嘴里灌。
不到半碗，他忍不住捂着嘴，弯腰冲地上呕吐起来。
柳知许拍拍他的背，吓得结巴起来：“我……马上叫医生来。”
裴墨尧欲言又止，她一溜烟跑掉，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经过检查，医生确认毒素已经中和，不应该有肠胃异常反应。
裴墨尧把胃里为数不多的东西吐个精光，缓缓开口：“我有进食障碍。”
他喘息急促，下床踉跄跑到厕所。
“你现在身子虚，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医生恨铁不成钢，“想吃什么让你女朋友做。”
医生走后，两人陷入沉默，他们之间的关系抹上糯米纸，一碰即碎，但都不肯动手，期待着对方打破。
裴墨尧轻咳，结束这场尴尬的闹剧，声音疲惫，语气却温和：“他误会了，我们心知肚明就好。”
“真是摊上大麻烦了。”
柳知许靠在门边在搜索栏里输入“进食障碍”，翻阅铺天盖地的案例，眉头紧锁。
裴墨尧漱完口，连嘴都没擦，唇瓣挂着水珠，急忙追过去：“不麻烦，我去解释。”
他浑身无力，走路时双腿打颤，扶着墙壁缓慢前行。
“我没说这个。”柳知许见状搀着他重新回到病床上，“你先休息，我给你找个护工。”
“也好。”
裴墨尧点头应声。
他脸色沉下来，安分地坐在床上，惆怅的气息包围他。不知想到什么，他扯了扯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你也挺忙的，之后就不麻烦你了。”
柳知许没有理会裴墨尧的话，不夹杂任何情绪地问道：“我做的饭合胃口吗？”
“很好吃。”裴墨尧几乎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我知道了。”得到夸赞，柳知许内心漾出了蜜，“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的就行。”裴墨尧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清澈的眼眸中含着眷恋，“你做的，我都喜欢。”
揣怀爱意的人永远年少，他的目光永远炽热滚烫。
人海茫茫，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很小，或许是接受不了冰冷的数字，才寄托于命中注定，有缘的人自会再相逢。
柳知许受不了他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借口准备晚饭，仓皇逃跑。
-
连着送了两天的饭，裴墨尧进食障碍的状况明显改善，虽然依旧吃不了多少，但至少能够进食。
身体逐渐康复，医院为他开具出院证明，告知次日便可出院。
柳知许如往常般收拾好饭盒，医院离民宿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她抱着饭盒，脚步异常缓慢。
她失魂落魄，宛如空洞的躯壳，情绪复杂难辨，明天以后两人再无瓜葛。
失去比不曾得到更难以接纳。
虚无缥缈的泡沫看似充实，如今却瞬间全部消散，一落千丈的强烈冲击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柳知许打开笔记本，笔尖划过纸张，留下娟秀工整的字迹，行云流水般流畅。
她撕下这页，装进信封。
次日，烈阳当空，裴墨尧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柳知许将信封递给裴墨尧，对方犹疑地指了指自己。
“我不能收。”裴墨尧毅然决然地撕掉信封，眼神坚定，“你不用因为我救了你改变对我的态度，也无需有负担，权当我乐于助人。”
“你想多了，这是海鲜蔬菜粥的菜谱，不是情书。”柳知许眼中透出轻蔑，不屑地耸耸肩，强调的同时也在告诫自己，“还有，我不吃回头草。”
裴墨尧表情凝固，涨红了脸，默默收起撕碎的纸张，双手攥紧衣角，手足无措。
“多保重身体，后会无期。”
柳知许鼻尖发酸，声音微微颤抖，害怕他发现自己眼眶里闪过的不舍，她转身匆匆离开。
海鲜蔬菜粥的做法来源于小某书博主Ha·520的笔记，感兴趣可以去学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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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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