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城,钦差别院
两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姿态恭谦神色恭谨的出了院门,待离了那肃穆而立着钦差卫队的院门后不由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瘦长脸的中年男子低声对身侧年龄相仿相貌端正的男子说道:“咱们这位钦差年纪不大,气势可真真不小。不过啊,到底年轻,喜好张扬,圣旨都说了是微服私访,不低调行事也就罢了,竟主动亮明身份大肆声张,这真是,啧啧啧。”
与之并肩而行的官员却是与其看法相左,暼了他一眼道:“堂堂太尉,皇上亲外甥,公主亲子,大将军独子,只这一个个惊煞世人的头衔便足可令他横行无忌。且你怎知他亮明身份不是为了打草惊蛇?他何时到来,来了若水几日,都做了何事,是否已探知了他想探知之事你可知道?城中百姓可是有人听闻钦差在此之事?除了官府中人,怕是全城百姓无一人知情,这难道不是微服私访吗?”
先时开口的官员被他驳得语塞,绞尽脑汁却遍寻不得反驳之语,终是叹了口气拜服道:“还是严兄看得真切,倒是我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了。”
说完又凑近他挤眉弄眼道:“不过这太尉钦差可是够风流的,皇命在身还带着内眷,您方才看到太尉大人脸上那被挠出来的印子了吗?要说这女子也真够大胆的,竟敢伤了男子之面,太尉大人也未见恼怒,可见是极宠爱的,您说是不是要请夫人们去拜一拜那娇客?”
严大人瞥了他一眼,只暗道孺子不可教也,便摇摇头不再言语。
*
将诸事安排妥当后,凤敖终于有了空暇去想他心中一刻未能忘却的泼辣小妇人。
大马金刀的在交椅上坐下,抬手摸了摸已掉了痂的眼尾与唇角,想到这几日他因着脸上挂彩难以见人的模样,俊美不羁的脸上便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吩咐你查的事如何了。”
吕金未敢抬头去看他家爷仍有痕迹的脸,双眼老老实实的盯着脚尖说道:“回爷,云家与明家是定的娃娃亲,云夫人是三年前嫁入明家与明家独子明霖为妻,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极尽恩爱。同船泛舟,夜游赏灯,踏青拜佛,这若水城几乎每一处好景都被二人留下足迹。奴才不过稍一问及,这城中百姓任意一人都说得出这夫妻二人的恩爱事迹来。且听闻那明霖还曾亲自为云夫人挑买胭脂首饰,排队去买云夫人爱吃的小吃,猜了一摊子灯谜只为了赢得云夫人看中喜爱的彩头,为云夫人作过诗,裱过字,携手--”
“够了!”
吕金未说完的话全都因这一声带着怒意的冷喝咽了回去,想到方才自己竟无一点隐瞒修饰的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带着赞叹的语气说出如同戳他家爷肺管子的话,猛地打了个寒颤,缩着头肩缓缓蹲了下去。
凤敖确实快气炸了肺,他瞪着那缩成球状的东西,忽地起身抬脚便踢了上去,咬着牙冷笑:“说的那么高兴赞叹,是不是遗憾他死的早?嗯?”
吕金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狡辩,抱着脑袋呲溜一下重新跪在地上讨饶道:“爷莫要生气,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都是奴才口拙说错了话,爷不若再踢一脚解气?”
“滚出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出去。”
吕金说完当真就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滚了出去,等出了门忙往旁边一滚呲溜一下就站了起来。垂头看了眼身上的脚印,心里却心疼他家爷,日思夜想的女子曾是他人之妻也就罢了,还上来就是巴掌鞭子,又打又挠的,那日他家爷顶着一张微肿着半张脸,还嘴唇裂了个口子,眼角两道血檩子的俊脸表情可怖又诡异的出来时,吓得他人都傻了。
位高权重狂傲不羁的太尉大人在一小妇人身上一点甜头没尝到反弄伤了颜面,一点问罪的意思都没,甚至还时有笑意,这要传到盛京去,谁信?
不过也不怪那守了寡的小妇人那般刚烈宁愿一辈子守寡也不愿改嫁,亡夫死了一年还这么念念不忘,对他家家世容貌顶顶尖的爷不屑一顾,他要有那么一全心全意相待的夫婿,他指定也念念不忘来着。唉,有了人家那亡夫珠玉在前,还做到了极致,他家爷还真没什么胜算。
凤敖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额角仰着脸站在厅堂,极力克制着突如其来的毁灭欲,却忍了又忍这火气不仅未消反愈加高涨。那小妇人未出阁时备受冷待,那短命鬼便以此为谋攻克了那女子之心,令其以余生报之。
须臾他便串通了关窍冷静下来,放下手露出一双微微赤红的锐利凤眸望着虚空,冷嗤一声:“好个阴险狡诈的东西,但死了就是死了,生前做了再多又如何,终究是没命消受。”
虽是如此作想,只可惜那短命鬼已入了地府,他空有一腔不愉憋郁之火也无有可较量发泄的对象,一拳挥了空之感令他极度不适。
凤敖何时受过这等憋屈,此刻得知那小妇人亡夫是如何对其疼爱有加细心呵护的,非但没有让他对这对苦命鸳鸯发了善心,打消他对那小妇人的念想,反更激起了他想要得到夺去的决心。
且他心中早已定了注意,断然没有朝令夕改半途而废的道理。那小妇人对其亡夫念念不忘说到底都不过是念着那死人的好处,只要让她感受到比那死人能给的更多,何愁她忘不了前人,心甘情愿的转投自己怀抱?
如斯想罢,才觉胸口堵的那口气消散了些,轻哼了声转身撩袍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饮了一口,通体舒畅,才漫不经心瞥了眼门外:“滚进来。”
下一瞬,吕金便当真是滚了进来,一脸正色道:“爷您吩咐。”
凤敖瞥了他一眼也未叫起,食指轻叩扶手,凤眸微动,思索片刻才开口说道:“派人去递个信,就说,故人以扇相约,明日巳时郊外别院一聚。”
说完后又觉不妥,叫住麻溜起身领命欲走的吕金又加了句:“派个女子去送信,就说,若她不得空,爷我可亲自上门拜访。”
吩咐完后,便微仰着下颌闭眸假寐,他心知自己对这小妇人正是新鲜又有欲求未得的难耐,他愿意因这几分上心为她的名声去考虑,但也容不得她拒绝,松紧有度不愁拿捏不住这性拗的小妇人。
*
云听虽被信中所写气得咬牙,但确是被他这暗藏威胁的言语给拿捏了住。她如今守寡之身,还与婆母一起居住,若真被他找上门来,不说她婆母如何猜度,只这流言蜚语就能淹了她。
但他的狼子之心昭然已揭,若她前去赴约只怕凶多吉少。去,于她不利,不去,还是于她不利。将她陷入如此两难之地,此人着实可恨!
自收了门房传信,一整天里云听都在绞尽脑汁思索有无破局之解,却无论是哪一条,只她现如今一个寡妇之身,便已是原罪,根本无法可解。
秋日将落之迹,云听还是决定将盛京及凤敖之事悉数告知婆母,她毕竟阅历太少,经的也少,与其庸人自扰,不如集思广益,且她婆母毕竟才是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于她现下所处的境地也更能思虑周全。
且只要将此事过了明路,她便不会再怕他那登门拜访的威胁,而这未尝不是破局的方法。
但当她打好了腹稿鼓起勇气要去和光院时,却恰巧遇老夫人院中的管事婢女求见,且更令她猝不及防的,竟是老夫人已于一个时辰前便离了府。
“这!娘可有说去了何处,何时归来,怎才来告知?”
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云听不得不阴谋论是不是那凤敖搞的鬼。
婢女见她神情凝重且隐有焦躁似是有紧急事,便忙将老夫人临行前的吩咐告知:“回少夫人,老夫人年前在般若寺主持那亲自诵铸的长明灯刚被告知已可请出,主持算得吉时正是今日,老夫人作为请人需得亲自为长明灯彻夜诵经祈福,怕误了吉时才会急急出了门。但出门前老夫人曾有交代明日便会返回,待长明灯请入香台时,再请少夫人一同前往,请少夫人不必忧心。万事都等归来再说不迟。”
怎会不迟?!依照婆母此前每次去寺中诵经祈福后,次日定会与主持论经用了寺中斋饭才会返回的习惯,便是不在寺中休息最快返回也已过了午时。
且明霖的长明灯她与婆母都极为重视,诵经祈福时断断都不会要人打扰,便是她此刻去追也于事无补,就算她到了,也断然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去打断婆母为明霖的长明灯祈福之事。
而且现下天色渐暗,不知是不是因有了前两次阴影,她甚至都不敢在这样的时辰去赶夜路。
云听想摸她的白玉扇,可那扇子落入他人之手还以此挟制她,她又急又怒却毫无办法,只能抬手压在砰砰直跳的胸口,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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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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