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堂上或坐或站着的原身至亲,云听却只觉得这三人面目可憎,望之欲呕。
过去二十多年她从未与人吵过架红过脸,可今日她实是被激怒到压过了心内逃避怯意,晶莹明亮的美眸骤燃火光灼灼逼人。
“我的夫君只有明霖,我的婆家亦只有若水明家!不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都与我无关。”
说着她猛地转向面有愕容的云夫人,言辞犀利:“夫人于这云府一手遮天,我一出嫁之女竟是连门都出不得真是掌家的好手段!而今我已向你们辞别,现下便要离开,还劳夫人通知下去莫要拦我去路,省得闹大了真当丢了你云府的颜面!”
“云听你放肆猖狂!”
云夫人未及开口,云浮德便先一步拍桌而起,怒指厉喝:“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父母孝道,竟敢对夫人如此无礼,当真是屡教不改,孽女可恨!”
云老太太亦杵着云拐眼含怨毒恨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云家家风代代清白恭谦孝道人人皆知,如今竟出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此事我已决定,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老身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能令我云府丢脸!”
云夫人此时方作似受到打击隐忍委屈,心痛自责语气虚弱道:“都是我的错,是没有教导好,听儿你快向你祖母父亲认个错,说你错了应了,今日你不敬不孝之举你祖母父亲定然会原谅你的。”
云听却是如看戏般将三人言举看在眼中,嘲讽的勾起唇,了然的美眸那般明亮的看着他们,忽地嗤笑一声,“宠妾灭妻,嫡庶互易,姐妹易嫁之事你云府都做得出来,如今竟还大言不惭地于我说什么家风清白,哈,真真是听得人心中发笑,无耻之尤!”
三人骤然青黑的脸色令云听霎时心情大好,方才深觉侮辱的愤怒亦扫清大半,顿觉神清气爽。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且我来时便已向若水官府请了贞节牌坊,终身不再二嫁。我倒要看看你云家能不能一手遮天强迫我这个贞洁人妇再嫁,且问问看明家答不答应,朝廷律法答不答应!”
一口气说完后,云听深深吐了口浊气不去看那三人铁青的脸径自转身便要离开。
“来人拦住她!”
身后乱了分寸颇显气急败坏的女声一声喝后,堂厅门口立时出现几名奴仆将那亮堂堂的门路挡住。
云听冷眼看着这一幕,顿了片刻转过身,正对上云夫人鄙夷轻视的眼。
“听儿,你为何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有府中主子开口,你以为你能踏出这府邸半步吗?!”
说完便冲门口的奴仆微扬了声音吩咐:“将大小姐请回去好好伺候,无有府中主子吩咐,不得其踏出院门一步!”
*
盛京东街
太尉府前,其门阶又高又长,门匾更是比之旁的府邸要大上些许,那上面天子亲笔所题之字更是威武霸气望之敬畏,便是门房衣物乃至精气神都要比得旁人抖擞骄傲。
门前一左一右两尊货真价实的金镶玉狮亦威风凛凛耀武扬威的镇守门前,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撬一角便能一朝发达,可这太尉府自天子亲自选址派遣工部督造及至建成开府,这金玉狮便在此嚣张的放着,浑身都透着股我很值钱快来偷我的意思,可却始终无有一人敢来此伸手放肆。
概因这太尉府主凤敖本身权重又性子狂傲霸道,与之作对乃至得罪他的人,便是那朝中重臣也丝毫不留情面十倍还之,便是被参到御前也都被其当堂奚落反参,此嚣张狂妄的做派却无人可奈何得了他。
皇帝亲外甥,自小便隔三差五被召进宫留在御前亲自教导,便是亲子也要退让一步。其母又乃皇帝同胞亲妹一国公主,其父更乃皇帝近臣深受重用。如此家世,已是顶了天的煊赫权贵,且自己还文武双全聪睿过人早早去了朝堂为国效力,与这等家世才干相比,那点子狂傲不羁非但未令他名声有瑕,反为其增了光,只令人深觉理所应当。遂这盛京小霸王凤太尉已是深入人心,百姓闻之无不俯首帖耳退让八分。
此时,那漆了蜡油的红木大门正从内而外缓缓打开,却到大门完全敞开,便见一匹毛色光泽的红脂宝马,迈着矫健壮实的长腿,驮着身上一身着暗红色锈麒麟纹样利落劲装的高大身影自门内优雅踱出。
“属下等恭送太尉!”
恭敬谦卑的问安声只收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哼声,那马便迈着轻快强势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凤敖高坐马背,张扬凌人充满攻击性的深邃凤眸百无聊赖的随意扫视着他看了数年不变的乏味街景,右手执鞭垂于身侧轻敲膝下的鹿皮靴,棱角分明的唇微动,发出一声无趣的啧声:“走着。”
吕金忙脚下小跑着紧紧坠在马侧用力弯了下腰应道:“是,爷!”
也是今日出门的巧,刚出了东街,凤敖便见那街上陆续有人往南街挤走,且其中不乏那朝堂之上他叫得出名字却不甚得他待见的官员也在。
他挑了下眉,顿时来了丝兴致,手下已经勒了马头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居高临下的狭长眉眼越过步行退让的百姓搜寻那趣事发生之所,同时微俯身执鞭指着前方对旁吩咐:“去看看都有哪个大人也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凑热闹。”
吕金应后不多时便迅速折返:“回爷的话,是言监官陈大人和刘大人。小的还打听到是那四品礼部侍郎云浮德家,据说是扣押了已出嫁的闺女不放人,现下人夫家来要人呢。”
“哦?”
凤敖微眯了下眼沉吟片刻才想起来这礼部四品侍郎是何许人也,若这消息为真,那这位礼部侍郎自掌国朝礼制自己却知法犯法,倒是当真有趣至极。
玩味的勾了下唇,便驱马穿越人群率先抵达。
刚一到府门前,便隐约听到一带着令人心疼的颤音清清软软的说话声,只到底离得远些,只听得见其声音之主骤然激动时突地高起的女声不觉更为好奇,便挥开手忙脚乱不知是拦还是赶的门房,就这般大大方方于众人瞩目中堂而皇之的进到他人府内近前围观,且还越俎代庖扬鞭斜指府内管家不得擅动。
如此猖狂妄为,直令府外好奇张扬的百姓与那赶来的官员不敢苟同却也只能无奈摇头。
彼时,云府外院会客堂内
几名蜷缩在地的奴仆正捂着脸哀声嚎叫,而那座上三位主子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愕然怔愣,唯有堂中一身素白衣裙乌发披身的绝貌女子手持红鞭美目含怒凛然而立。
云听此时已心中无惧,她手中挥鞭的技巧愈来娴熟,更不知自己竟可以如此勇敢。若方才挥那婆子她心中还有余悸,那此次面对这几个面目狰狞扑向自己的奴仆,她已然不再心有隐愧难以下手。
他们奉命行事,自己为求自保,本就立场对立,何必再瞻前顾后。
至此刻他们已然撕破了伪装的假面,且按时辰算,此刻蔷薇他们应也已准备妥当,云听便不欲再做停留,冷冷地在那三人面上扫过后,转身时用力甩了下手中红鞭,啪地一声脆响令地上哀嚎的奴仆倏地闭了声,生怕那火辣刺痛的鞭子再落在身上,余光瞥见那抹刺目的白色裙摆如水波动行来时,竟惧了其凌人之势下意识让开了去路。
而这鞭声听在堂内三人耳中亦觉头皮发紧身上发痛,可旋即便也回过神来。见她将要踏出门去,云浮德顿时恼羞成怒,想自己堂堂朝廷四品大官,一府之主,如今竟被自己卑贱守寡从未看在眼中的女儿吓住,当即便怒火中烧大喝道:“来人!将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女拿下!”
云听本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想着只要能离开这令人作呕的云府便再不会来京,更不会再与这云府有任何瓜葛,可没想到她想息事宁人对方却寸寸紧逼!
艳红的红线嗖地划过当空留下一声听之肉痛的鞭响,清软却凛然的女声亦同时喝道:“谁敢动我!”
这一声凌厉逼人的声响直将作势围来的奴仆震在原地,那前车之鉴都还在地上躺着,且这大小姐一改常态如此盛气凌人,一张明艳无双的绝色容貌亦因那双似喷火般的耀人杏眸而熠熠生辉逼得人不敢造次。
云听就站在门边手执红鞭直指堂上怒目圆睁的云父,思及原身的记忆瞬间如感同身受般愤怒加身提了嗓音驳道:“堂堂朝廷四品大员,私德不修,妻子刚过门不久便与妻妹无媒苟合,后竟是先于正妻产下一女,渣男贱女竟是将妻子气死月中,以妾为妻,磋磨正妻嫡出之女,后更是为一己之私将长次之女排名调换,喂了迷药强压着云听远嫁若水,如今竟还不满足,欲要从我这新寡之人身上再次吸血送人做妾,如你这等对妻子不忠,对女儿不义,对故交不诚,道貌岸然寡廉鲜耻之辈都竟还大言不惭不知羞耻的舔居堂上 ,你有何资格,有何底气,有何耻脸竟敢还来指责于我?!”
慷锵有力的一段言语直将云府主人极力掩盖的密辛公之于众,令得奴仆瞠目,亦惊得当事人愕然,更令得府门外围观的官民咋舌。
云听却不给他们思考自己是如何得知这来龙去脉的时间,只觉胸中淤堵的恶气顿消大半,继而说道:“我既嫁于明家,便是明家妇,我的姓亦是明云氏,你云家再无权干涉左右于我。今日你们若痛痛快快的任我返家,你云府肮脏恶臭我也不屑插手,若你们定要为难于我,”
话到此处,她猛地眸放狠光,挥鞭说道:“大不了我们就鱼死网破,我便去那京兆尹处击鼓鸣冤,将你这藏污纳垢的云府恶行状告官府,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是不是你云府说了算,你云府又能不能一手遮天!”
而后便在众人目瞪口呆未回过神阻止自己时径自转身跨门而出,却是刚出了那圆洞门,一直撑着的那身凛然之气便有欲散之趋势,身子亦禁不住后怕的微微发起抖来,便是连握鞭的手都紧得有抽痛之感。
可只要未出了这云府,她便不敢掉以轻心,另只手紧握白玉扇暗暗为自己打气,面上僵硬的神色是恰到好处的冷若冰霜,配着那决绝坚毅的美眸越发的凛然不可侵犯。
云听全副身心都放在要离开这里,未曾注意到与一道暗红色身影擦肩而过,却是一眼被一匹毛发光亮的骏马攫住了目光,而后眸中猛然一亮,未及多想便快步上前,一手扶鞍一脚踩镫利落的翻身而上。
更不知翩跹波动的白色裙摆在那翻身刹那如一团白云柔软梦幻惊艳了他人之眼,娉婷身姿行动间飘散的茉莉发香也摄了他人之魂。自也不会发现有一道格外兴味灼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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