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谢祁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禁锢在怀。
气息微凉,擦过姜玖的耳际。
下一刻,长剑没入骨血的声音响彻耳畔,姜玖从颠簸的马车中探出柔荑,隔着晃动的帘布朝外望去。
入眼是顾允之戏谑而嘲弄的笑。
他手中的长剑,此时正直直没入刺客后脊,血渍喷洒在他的面容,诡秘非常。
然,当他抬眸时对上姜玖的注视时,嘴角的阴鸷骤然消弭,只剩下一抹狂喜融于夜色。
他急急伸出手臂:
“公主,把手给臣,臣拉您下来,前方是断崖……”
姜玖不疑有他,一边握住谢祁的肩膀,一边朝顾允之伸出指尖。
电光火石间,身后一只大掌倏然拖住她的后脑,再度将她纳回怀抱。
谢祁轻笑着转身,以最决绝的姿势,拉着她直直坠入雾霭朦胧的山腰……
“公主!”
顾允之的嘶吼在头顶盘悬,姜玖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喉咙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生生扼住……
“谢祁,你疯了?你……”
坠落的速度太快,她剩下的半句尚未吐出,刺骨的寒意顿时席卷周身。
断崖下是湖泊?
谢祁这是……故意为之?
然而,来不及思索,冰冷的湖水汩汩灌入姜玖的口鼻。
她挣扎着沉入湖底,恍惚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游来,下沉的身体被他拦腰拖起,急促的呼吸刚溢出唇齿,便被他以唇封笺……
那一刻,残存的记忆冲破桎梏,姜玖瞪大了双目,几乎不假思索,她屈膝朝他要害处而去!
湖水阻力大,谢祁轻而易举便握住她的脚踝,见她似乎通水性,谢祁心下稍安,他松开禁锢,不再同她纠缠,转而朝上游去。
姜玖紧随其后。
身体浮出水面的瞬间,姜玖大口喘息着,气息回归了些许,她又将目标对准谢祁,手上的动作愈发狠厉!
谢祁蹙眉解释,“我……并非在故意冒犯你,方才见你沉湖,我当你不通水性,事出紧急,我只是想救你……”
“救我?”姜玖气笑了,“趁我中毒之时轻薄于我,也叫救我?”
四周突然一阵静默,对峙的氛围悄然拉开在周遭。
静影沉璧。
湖水的涡纹贴上她的锁骨又退去,反复了几次,逐渐趋于平静,谢祁抿了抿唇,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住,进而慢慢收紧。
他喉头微动,不动声色地避开目光。
“怎么,趁人之危被戳穿,心虚了?”姜玖见他岿然不动,心中愈发恼火。
谢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企图转移话题,“春寒水冷,要不要先上岸?”
水珠沿着他的发丝滑落至喉结,黏腻刺骨,很不舒服。
可姜玖却不允许他顾左右而言它。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拖拽着往岸边走,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堂堂谢家军统帅,竟如此卑劣,敢做不敢当吗?”
谢祁温声提醒,“岸边有碎石,小心些,别崴着脚。”
“少虚情假意了,不是你拖着我跳下来的吗?如今又是装模作样给谁看?”
上了岸,姜玖抡起拳就要撒气,谢祁轻叹,握住她的力道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姜玖,你非要如此吗?”
他声音微沉,夹杂着几许不与她计较的大度,“说我轻薄于你?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究竟是谁轻薄了谁……”
突如其来的反转,是姜玖没料想到的,她先是惊诧,后仔细回想,慢慢将记忆捋顺。
似乎当时……好像……他的唇……是被她主动咬破的?
“想起来了吗?”
见她面露尴尬,谢祁微微扬眉,眼底的清冷都融化在笑意中。
冷风拂过面门,这个喷嚏,来得十分讨巧。
姜玖捂了捂鼻息,伺机松开五指。
双肩颤了颤,她抚了抚胳膊,借故转身,一边朝岸边树林处走,一边心虚着放柔了语气,“我先去寻枯枝生火。”
谢祁原本想帮她拭干净发丝上的冰碴,奈何被她躲了去,望着自己抬起的手臂顿在半空,他压下视线,唇角抿下,又微微展开:
“喂,心虚了?没关系的,不用你负责……”
“谢祁!”姜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谢祁淡淡笑了一下,“这次也不是我先提的。”
姜玖:“……”
二人一前一后,脚步深浅地在林中穿梭,终于在不远处瞧见一处洞穴。
生火,烧水,处理湿衣……
恰到好处的洞穴遮掩,量身定做的换洗衣物,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此处是谢祁事先布置好的。
姜玖盯着烧得噼啪的篝火,思绪慢慢回归:
“你的意思,此次刺杀是太子所为?”
谢祁点头,“是,你深得民心,又有谢家军在手,太子之后对你的刺杀只多不少。”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回程之路我有你相护,现在动手,他疯了还是你疯了?”姜玖面露不解。
谢祁虚虚握拳,置于唇畔轻咳一声,“他派的人是顾允之。你既擅揣度人心,便知,当今太子唯一承自陛下的,就只剩多疑的性子了。”
谢祁呼出的气息汇聚成薄雾,“顾允之能得手固然是好,但太子更明白,有我在,这一击,无非只能给你些警告罢了,所以他派顾允之来,真正的目的还是试探他的忠心。”
想到跳崖前顾允之的举动,姜玖不安地紧了紧双拳,“这小狼崽子,又给我惹事……”
看着她努力思索善后对策的模样,谢祁失笑,“别担心,我早猜到了他的反应,所以我便顺势而为了,顾允之杀了刺客,反倒能推波助澜。”
他话音一落,就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姜玖本能收着劲,直到火把的光亮逸散在洞穴。
一声清润熟悉的声线响起,那是属于顾允之面对公主时独有的偏执与缱绻,“公主,您没事吧?”
姜玖狐疑地望了望谢祁,但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本宫无事。”
顾允之苍白到有些病态的面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的情绪似乎经历过极大的波动。
“公主,谢将军的暗卫已经同臣说明了情况,那人已断气,您与谢将军掉崖的消息已经传至皇宫,接下来,太子会如何编排还尚未可知,您还需静观其变。”
公主从深闺走进朝堂,又在敌强我弱的境地强势拿到和谈书,这对于任何一个即将登基的帝王来说,都是莫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姜玖轻嗤,“无非是利用舆论造造势罢了,只要本宫还活着,就能反客为主,对了,之前让暗影阁护小皇子安危,从今日起,不必再做。”
顿了顿,她又望了谢祁一眼,同他强调立场,“谢将军以为呢?”
谢祁自知理亏,无可非议。
“说到小皇子……”
顾允之陷入了沉思,“芳嫔将他送去了皇陵,说是陪着陛下辟谷,臣派人盯了许久,皇陵处守卫森严,并无任何异常,倒是芳嫔自己,闲暇时会请公主府上的嬷嬷进宫陪她闲聊,那位嬷嬷是温乔彧被关押至公主府后,芳嫔亲自挑选的,臣不放心,便安插了眼线,这段时日倒也老实本分。”
“嬷嬷……”
姜玖犹豫了一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怪异来。
哪里不对劲呢?
她双手下意识摸向袖袋。
空空如也!
卫妍杳写给温乔彧的信笺被她丢在了马车上……
当初温乔彧给公主送安神药时,便知它与东阁藏春香相克,也就是说,温乔彧早已与芳嫔勾结在了一起。
芳嫔是温乔贤的人,这一点温乔彧并不知晓,如今丢了死士的温乔彧,怕是俨然已经将芳嫔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这就是为什么芳嫔会安排嬷嬷进公主府,而温乔彧却只字不提的缘由了。
温乔彧,还是不信她。
正因如此,卫妍杳的亲笔信就格外重要。
姜玖笃定开口,“芳嫔送小皇子进皇陵,是为了混淆暗影阁的视听,在她看来,暗影阁会应太子的要求对小皇子不利,而她,又忙于任务,无暇顾及。”
“任务?什么任务?”顾允之疑惑。
“自然是,助温乔彧逃走,再暗中刺杀的任务。”
她敛眉,转身望向谢祁,“我先随顾允之去马车中取卫妍杳的信笺,之后我会跟他先回建康救温乔彧,如何?”
谢祁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颊,默了一瞬,他点点头,“一切小心。”
没有多余的叮嘱。
他知道,即便此刻温乔彧站在姜玖面前,任她蹉跎,她也断不会为了解一时之气而动他分毫。
因为他想到马车中,姜玖心中的疑惑:“公主有暗影阁在手,又有谯郡桓氏做后盾,为何不能撕碎女子之名,扶摇直上?”
那个心照不宣的合作,姜玖早已心动。
她也合该心动。
——
公主府外。
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出入府邸,守门者睡眼惺忪,见是宫里来人,不解道,“你是新进宫的婢女吧,芳嫔娘娘又找李嬷嬷了?”
来着点头,趁着对方转身之余,淡淡拂袖,袖中藏着迷药,守门者当即倒地。
下一刻,一袭月白色长袍映入二人眼帘,温乔彧走得毫不迟疑!
翩然若仙,不染尘埃。
即便落魄,他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全然不见仓皇与狼狈。
顾允之想上前阻止,却被姜玖抬手拦住。
“公主,为何不救?”顾允之疑惑。
姜玖唇畔生笑,“本宫突然改变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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