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余,往来信件一事姜玖不曾再提。
虞尚书以为自己的敲打奏效,在朝中更加肆无忌惮,明面上对长公主不敬不说,就连新帝也不放在眼中了。
直到顾允之向尚书府递去请帖。
更阑人静,虞尚书酒足饭饱,他只当是新帝派顾允之拉拢他,半眯着双目打量了半晌顾允之,“还是你懂为官之道,小皇帝有你这个卫将军,往后日子便好过多了,不像那个长公主,以为有了谢家军,就能不把老夫放在眼中,愚蠢至极!”
顾允之但笑不语,眼底的寒意却在慢慢汇聚。
“顾卫将军官职二品,若得老夫举荐,升个从一品……不在话下!只要识趣点、懂进退,别学那些个名士风骨,前几日长公主也找到了老夫,还想拿什么劳什子把柄威胁老夫,哼,现在还不是奈何不了老夫半分?”
他嗓音浑沉,见守卫退去,四下无人,竟说起了污言秽语,“不过,姜家虽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后辈,样貌这块倒是没话说,尤其是长公主,那生得,真真是,窈窕昳丽,不可方物!这样一个出尘绝色的清冷美人,若是能玩上一玩……”
顾允之原本含笑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倏然冷至极点!
他起身,慢慢行至虞尚书身后,细细把玩着桌案处的长剑。
虞尚书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依旧满嘴污秽,“老夫玩过不少女人,骚媚的、泼辣的、胆小的、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了升官发财,将家中端庄的主母送到老夫的榻上,可姝裳公主这等尤物,老夫还从未试过,假若她能自荐枕席,老夫或许能网开一面,原谅了她先前的不敬……”
哧!
他话音尚未落完,长剑自他背脊穿透!
他不敢置信地低了低头,瞧见从胸膛里探出的剑尖,颤颤巍巍地张了张口。
背后,顾允之带上手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捂住他的口鼻……
哧!
又是一声,长剑自他身体抽离,血水喷溅,染上顾允之如玉的面容。
虞尚书嗓间咯咯,因呼吸被阻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不断蹬着双腿,仰头去瞧背后的顾允之。
温润的外衣褪去,他掀了掀眼皮,无意露出下眼白,道出的话,也淬上了与平日迥然不同的阴鸷,“不敬长公主者,死!”
殿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尾风至,吹落院中梨霜入室。
一双精致的鎏金银靴踏入门槛,四周有短暂的沉寂。
“不是让你处理得干净点吗?弄成这样,怎么收场?”姜玖凝视着虞尚书惨白的老脸,眸中的兴奋在暗涌积蓄。
“你……你……”他嗓间沙哑,语不成句。
他似乎还没从“顾允之竟是长公主的人”这等震惊中回过神来。
姜玖失望蹙眉,“虞尚书,你说得没错,朝中超过半数的官吏,皆为你马首是瞻,本宫与新帝也不过是夹缝中求存,只不过多年酒色,你的自负早已盖过你昔日的谋略。”
她行至虞尚书面前,睥睨着他,“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虞尚书,你错就错在对本宫不够了解,若这棋盘上已无容纳白子之地,依本宫的性子,唯一会做的,就是掀了它,重新洗牌。”
此时的虞尚书,已然出气多入气少,弥留之际,顾允之松开了他的口鼻,嫌恶地褪下手套。
此时,顾允之脸上的阴厉已经消退,只剩一抹慌乱漾开在眉梢,“长公主,他出言不逊,臣……没能忍住。”
“说你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还不承认。”姜玖睨了他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虞尚书,差点忘了告诉你,本宫这个弟弟,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不管怎样,他也给你留了个全尸,不是吗?”
虞尚书胸口刚起伏了一瞬,就重重垂下手臂!
“气死了?”姜玖挑眉,可一对上顾允之的注视,便感知到了他眸底的失落。
“弟弟?”他抬步上前,脸上的血迹来不及处理,平添了几分疯魔。
姜玖点头,“有本宫这个阿姊护着你,不好吗?”
“不好。”他睫羽垂下一股执拗。
姜玖拍了拍手,当即有暗影抬走虞尚书的尸体。
更换地毯、清晰血渍、焚上香炉,房内的血腥之气很快便消失殆尽。
有婢女端来清水,姜玖接过巾帕,示意众人退出房去。
她打湿巾帕,示意顾允之坐下,亲自动手,仔细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渍。
顾允之紧绷的情绪逐渐有了舒缓。
“除夕子时雪刚落地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本宫便出生了,所以,尽管你与本宫同岁,论起月份,你也当唤本宫一声,阿姊。”
见他抿唇不语,掌心却慢慢攥紧,姜玖眉心一蹙,“虞尚书一死,于湖得来的信件便能派上用场,树倒猢狲散,此时各个击破,朝中势力,便可全数归于你的麾下。”
“这与让臣唤您阿姊有什么关系……”
顾允之怯生生地抬了抬眉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姜玖自然知道,乖顺只是他的伪装,顾允之骨子里的疯狠,同她别无二致,只要见到一点点希望,他就会拼了命的抓住,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若任由他的情愫继续下去,到最后,恐难收场,所以她必须将一切情感摆上台面,明确告诉他,他内心的妄念,不会、也绝无可能成真。
“得了权势,往后尘埃落定,本宫便能以义弟之名封你为王,你所有的忠诚也能名正言顺,否则,旁人永远会在背后议论你男宠上位……”
“臣不在乎!”顾允之倏然起身。
他比姜玖高出许多,被巾帕打湿的碎发垂落,盖住他眼底的脆弱,“臣的出身本就卑贱,何必遮遮掩掩……”
“本宫救下你,免了你娈.童的宿命,是为了让你堂堂正正地做个男人,你若不在乎本宫对你的期许,自甘堕落,任由旁人质疑本宫的眼光,便继续任性。”
姜玖净了手,转身就要离开。
顾允之慌了,他急忙拉住姜玖的衣袖,“长公主,您别失望,臣……臣……”
他像一只被吓耷了耳朵的大狗,为了安抚气恼的主人,只得暂时放下固执,红着双颊低低唤了声,“阿姊。”
姜玖唇角勾起浅笑。
她停了脚步,再回眸,方才的怒意已然消弭,“乖,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本宫还有其他事要办,莫要令本宫失望。”
“臣,定会给阿姊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如释重负,粲然一笑。
这一笑,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犬齿尖端淬着的光亮也因这一笑,而生出几许温润来。
气氛得以缓和,姜玖回归正题,“让你打听的事进展如何?”
顾允之松开掌心,眼见她的半幅衣袖垂落身前,他这才恢复了恭敬之态,“那个妇人似乎并不缺钱,她在龙藏铺岸边租下了一处别院,这几日与周围人混得挺熟稔,大家都唤她秦妪。”
“秦妪,”姜玖沉吟了片刻,“这不是她的姓氏,有没有派人跟踪过她的踪迹?”
“暗影跟了半月有余,她并未与建康城内任何世家有过联系,但她一直在打听如何进公主府,为此不惜花费重金,臣以为,她在找人。”
“嗯,这件事你不用跟了,新帝早对虞尚书不满,你杀了他,便是替他处理了眼中钉肉中刺,眼下你的任务是给朝中官吏大换血,可借助新帝之手,与各大家族走动走动,之后整理一份举荐名单,本宫陪你一起筛选可堪重用之辈。”
顾允之点头,“那秦妪这边,阿姊要亲自动手吗?需不需要暗影从中协助?”
“暗影的调用最好只经你手,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披露,秦妪这边,本宫有谢家军,你不必过分担忧。”
“又是谢祁。”顾允之面色一暗。
他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姜玖,见她并未动怒,于是大着胆子又问出一句,“阿姊……会喜欢谢祁吗?”
问完后,又觉得自己唐突了些,继而诚惶诚恐地垂下脑袋。
啪!
姜玖一个脑瓜崩弹上他的额头,“好了,快去洗洗吧,一身血腥味儿,别又吓到夏梨,她本就怕你。”
独属于她的馨香转瞬飘散,顾允之再抬头,却只捕捉到她远去的背影。
春意盎然,梨霜绚烂。
夜幕降临时,谢祁如约来到公主府外。
一个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女人自府门娉婷而出,翩然来到他身前,“谢将军,长公主身子不适,命属下随您一起去龙藏铺。”
谢祁闻声,原本负手而立的悠然倏然转为关切,“身子不适?她怎么了?是染了风寒吗?有没有宣医者?服药了没?”
女子稍怔,但很快,她便低了低头,毕恭毕敬道,“回将军,已经服药睡下了。”
“哦,睡了啊……”他蓄势待发的脚步蓦地一收,似乎有些进退维谷。
他想了半晌,后慢慢回过味来。
“你是何人?你随我去龙藏铺,如何说?怎么说?”
莹莹月色下,他微微眯了眯眼眶,审视的目光沉沉漫过眼前人的身段,在攫住她故意闪躲的面容时,声音一沉,“抬起头来。”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隐约的笑。
她慢慢回视。
夜风阵阵,月辉漫漫,一只梨霜出墙,随之飘落在她鹅黄色的罗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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