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尖锐的声音伴随着瓷器打碎声从院内传出:“谁让你们进来的,谁允许你们来打扰我!”
楚蘅芜怀中的翻雪猛地从她怀中跳出,浑身毛发炸起,尾巴垂下,以一副防卫姿势挡在她面前。
绿倚连忙伸出胳膊挡在她身前,声音紧绷道:“公主,严世子现在似乎不便见客,我们先回去。”
楚蘅芜犹豫了一下,不安地抓住绿倚指尖,小声冲里面说:“严明元?”
里面杂乱的声音突然停住,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寿阳?”
“是我。”听到熟悉声音,楚蘅芜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顺着翻雪的毛,小心翼翼道:“要是不方便,我明日再来看你。”
里面的人并未出声,不一会儿,木门吱呀声响起,身材消瘦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别经年,严明元消瘦了很多,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有些不合身,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只不过玉冠束发,像是刚刚打扮了一番的样子。
眼前人明明样貌熟悉,但气质却比当年孤郁很多,他平整的眉眼之间平白多了许多戾气,让楚蘅芜觉得有些陌生。
“殿下来找臣怎么不让人先通报,臣好出来迎接。”严明元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又突然顿住,转头去看倒在地上挣扎喊叫的小厮。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声音毫无波澜,脚下动作不停,一步步走近那小厮。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小厮想从地上爬起来,却猝不及防被严明元一脚踩住了脖颈。
楚蘅芜被他动作下了一跳,连忙道:“他是本宫叫来带路之人,并非有意冒犯你,打发他去看大夫吧。”
严明元充耳不闻,看着地上的血迹,似笑非笑,脚下加重了力气,碾着小厮的脖颈道:“饶命?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弄脏我的地方?”
绣着云纹的靴子在皮肤上踩碾,发出咯吱咯吱声响,楚蘅芜条件反射后退一步。
眼看严明元动作越来越用力,她意识到什么,猛然出声:“不要!”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声响起,在寂静的环境里尤其明显。
严明元收回踩在小厮脖颈上的脚,拿出手帕擦干靴子上溅出来的血,像踢一块破布一样将尸体踢走。
他转头看向楚蘅芜,微微一笑:“殿下,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你......你把他杀了?”楚蘅芜指尖发凉,直愣愣看着地上的尸体。
血腥味扑鼻,她又是害怕又是想吐。
“臣早就说过了,让他们不要弄脏臣的地方,是他记不住。”严明元注意到楚蘅芜苍白的脸色,宽慰道:“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卖身契一交,便是生死不由他。”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楚蘅芜呆滞地看着满地鲜血,恍惚间觉得那鲜艳颜色和自己指甲上的丹蔻重合了。
她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厮被她选中之后会那么害怕,原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
是她间接的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严明元。”楚蘅芜抬头,她声音颤抖,不可置信道:“这是一条人命啊,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严明元在东宫陪皇兄读书时的样子。
温润君子,风骨凛然。
有一次皇兄发怒要惩罚宫人,是严明元求情才让那些宫人免于罪责。
她甚至还记得严明元为救一只从树上摔下来的雏鸟爬上很高的树,又不小心踩空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腿,在床上躺了十多天,还被镇国公罚抄家书。
后来他腿好了,还曾再次去找那雏鸟,见它还好好活着,方才安心。
不过是两年未见,为什么严明元变成了这样暴戾之人。
严明元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却依旧温柔道:“公主,战场上尸体成山成海,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目光落到楚蘅芜怀里的猫儿上,一边伸手去够一边笑道:“这就是公主那只猫吧,模样倒是好看。”
漫天血腥气本就让翻雪难受不已,突然过来的陌生人让它瞬间警惕,眼看严明元就要碰到它,条件反射一爪子挠了过去。
手背突然出现几道狰狞抓痕,严明元微微眯眼打量手上伤口,突然笑了,道:“不愧是公主的猫,爪子倒是厉害。”
他声音温和,但是语调奇怪,伴随着寒风吹进楚蘅芜耳中,让她格外难受。
“臣先带殿下去前面,这里让下人来收拾。”严明元盖住伤疤,抬脚向她走近了几分。
楚蘅芜条件反射后退一步:“不用了!”
严明元动作一顿,神情晦暗不明。
“时间不早了,本宫要回去了。”楚蘅芜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翻雪转身,却发现自己腿脚发软。
严明元站在原地作揖,朗声道:“那臣,恭送殿下。”
他抬起头来,目光贪婪看着那抹窈窕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小厮的尸体已经半僵硬,严明元微微皱眉,抬脚踏过小厮已经折断的后颈,重新回到院子里。
楚蘅芜并没有看到这残忍一幕,翻雪被吓得不轻,一直缩在她的怀里不敢出来,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脚步轻飘飘,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杀人场景,第一次亲眼看到原本鲜活的生命如同树上的横枝被人生生折断,满地的鲜血遮蔽了她的眼,让她呼吸困难。
镇国公门前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有人想上前和寿阳公主请安,却她身边侍女皆数拦下。
“公主。”镇国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神色好了些许,拱手道:“公主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今日府上有宴,特地请了仙客来的厨子。”
楚蘅芜脖子僵硬地扭动,指尖一片冰凉。
察觉到公主状态有些不对,镇国公皱眉,正要再说什么,便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大理寺的人来了。”
听到大理寺这三个字,楚蘅芜眼睫微颤,从一片虚无中清醒了几分。
“大理寺?”镇国公不易察觉地紧绷一瞬,皱眉道:“大理寺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来的人似乎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肖檐,现任大理寺少卿。”小厮压低声音回答。
“肖檐?”镇国公下意识抬眸看了楚蘅芜一眼。
肖檐和寿阳公主的传闻虽没有搬上明面来,但是长安城内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寿阳公主是尊贵的帝姬,就算是未出阁前与外男有什么,旁人也不敢置喙。
镇国公笑了,识趣儿的拱手笑道:“看来公主今日是吃不上仙客来的糕点了。”
楚蘅芜敛眸,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紧紧抱着怀中翻雪。
昨日檐上雪未消,日头一照,雪水顺着屋檐滴到了地上,滴答水声响起,伴随着镇国公府大门吱呀开门声,格外刺耳。
镇国公府外的台阶前,肖檐站在屋檐下,玄色的衣袍有几处落了雪水,颜色稍显暗淡。
肖檐抬眸,视线落在楚蘅芜垂挂在颈侧的耳坠上。那是用粉玉雕琢的两颗桃子,是寒冬中唯一的一抹春意。
“公主。”肖檐开口,声音稀松平常,但是却在结尾的时候带着股缱绻的意味,“臣以还为要等好一会儿。”
楚蘅芜目光同样落在肖檐的脸上,因为害怕而疯狂跳动地心脏缓缓安定下来。
眼前人像是雪中孤松,往那里一站,狂风难催,大雪压不折,只要看到他,就会有安全感。
“殿下。”肖檐伸手去接她,蓦地笑了,“殿下还不下来吗?”
楚蘅芜眨了眨眼,松开怀里翻雪,猛地撞进肖檐怀中。
她力气不大,身材娇小,但是冲劲却足,直接将肖檐撞得后退了两步方才稳住了身子。
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顷刻间冲散了鼻尖血腥气,楚蘅芜双手攥着他胸前衣襟,侧耳的粉玉耳坠因为她的动作撞上了男人的翠玉衣扣,发出清脆响声。
绿倚脸色一变,反应极快撑起伞上前,挡住他们两人的上半身,防止有人窥探。
“肖檐。”楚蘅芜声音颤抖,吸了吸鼻子可怜道:“肖檐,我害怕。”
肖檐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下意识扣住怀中女子细腰,抬眼对上镇国公窥探的视线,低声安抚道:“殿下,莫怕。”
一句话让楚蘅芜的手不再发抖,她无意识在肖檐胸膛处蹭了蹭,带起一抹暗香。
“公主。”绿倚脸色不好,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低声提醒道:“我们先上马车吧。”
楚蘅芜没说话,将自己又往肖檐怀里缩了几分。
“肖大人。”绿倚有些为难。
这里人多眼杂,朝中官员看到不会乱说,若是让普通百姓看到了,不知道要编排多少深宫艳情。
肖檐收回目光,安抚地拍了拍楚蘅芜肩膀,将人打横抱起进了马车。
绿倚快速跟上,将马车车帘放下,规矩坐在外面。
轻浅的马蹄声在官道响起,渐行渐远。
镇国公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嘲讽道:“寿阳真是越来越任性了,还未出嫁,就这样明目张胆了,陛下还是太惯她。”
“寿阳公主神似先皇后,陛下确实偏爱几分。”
镇国公冷哼了一声,问道:“我听说,那个案子是肖檐接手的?”
“是。”管家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的派人去拦了,没拦住,还是让那个贱人敲了鼓,大理寺旁的人听说是来告镇国公府都没有接,只有肖檐,收了呈辞。”
顿了顿,管家又道:“不过肖檐一直都没有动向,也没有派人前来问话,应当是识时务,不准备管了。”
“不见得。”镇国公冷笑:“肖檐身后有寿阳公主,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继续关注动向,要是肖檐有动作,立马通知我。”
“小的明白。”
马车已经看不见影子,镇国公微微眯眼,语气森然:“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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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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