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算计

主持走后,赵似锦来到卿素云的房门外,她总要将昨夜一事发生的真相告知对方。

卿素云已经换了一件衣衫,形容干净整洁,不复昨夜的狼狈。

二人目光相碰,都不自然地别过寸许。

赵似锦掩唇轻咳道:“卿姑娘,昨夜一事,我已经知道是谁下的药了。”

对上卿素云的正色目光,赵似锦也忘记了二人间的旖旎,她跟在卿素云身后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下。

卿素云将茶推到赵似锦身前。

“赵妹妹,是谁?”

“望月庵主持。”

“主持?”

卿素云拧眉。

赵似锦不紧不慢地说出卿素云的心里话,“观主持面相,蔼然可亲,与菩萨面相如出一辙,不像是做出这等下三滥之事的人。”

卿素云猜测:“她有苦衷?”

赵似锦指尖轻击茶杯,在“当”的余韵中抬眼道:“确是如此。”

卿素云正眼道:“为什么?”

“据主持说,望月庵中的女尼,在出家前,多是无处可去的良家之辈和不愿在烟花之地长久待下去的伎子。这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群可怜之人罢了。”

卿素云定定望着赵似锦眉眼间的那抹痛心。

她起初并不觉得伎子可怜,只觉得她们可恨,清清白白的人不当,偏要自甘下贱,褪去衣衫,去用一身的皮肉赚钱。

“我看不起她们。”

卿素云记得自己和阿锦上街,路过烟花之巷时,自己是这么说的。

阿锦却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好奇望去时,阿锦的眉眼间和眼前之人的眉眼间,浮现的是同样的痛心。

她不明白阿锦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望着烟花柳地之人。

这悲痛和阿锦常常酝酿着的悲伤融为一体,令她从心底感到恐慌,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她和阿锦之间,她在这头,阿锦在那头。

眨眼间,便成天堑。

惊慌的她抓住阿锦的衣袖,找到衣袖下冰凉的手,紧紧握住,爱干净的她连掌心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最终粘在裙摆上都不曾发现。

“阿锦,我说错了什么吗?”

阿锦摇摇头,挤出一抹笑,“你看见了她们穿着轻薄的衣衫在外面揽客,所以你这么评价她们,并不算错。”

卿素云不解,“你为何这么说,难道她们光鲜亮丽的背后,还有苦衷吗?”

阿锦只是看着她,最终别过眼,“阿云,你不应当知道这些。”

阿锦的目光似乎穿过她,看向另一个人。那个人距离她很远,却与阿锦很近。在这一刻,卿素云发觉,那道无形的屏障又出现了在两人之间。

她无法容忍,她要一探究竟。

所以她拽着阿锦就往其中一家青楼靠近,“可我想知道。”

阿锦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卿素云拽不动,有些泄气,憋着气盯着对方瞧。

阿锦那时的神情是挣扎的,像是她一旦知道那些苦衷,就会一只脚迈入深渊般。

卿素云觉得很古怪,所以她更好奇背后的苦衷,阿锦不愿意告诉她,也不愿意陪她踏入青楼,那又如何?她自己去探寻!

她转身走了两步,手腕就被阿锦拽住,耳边响起阿锦沙哑的嗓音,“我不知道再次将你拽进这个深坑中,是否正确,我只希望这一生,你……”

真是啰嗦!

不等阿锦说完,卿素云就继续往前走。

阿锦的声音顿了顿,转而无奈道:“我永远拿你没有办法。”

不过,她们并没有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正门进去,阿锦带着她绕到后院,跳上高高的墙头,最终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

阿锦似乎很熟悉这些地方,她说,“坐在这里耐心等一等,你想要知道的,很快就会出现。”

卿素云不知道阿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安安静静坐在树上,时间一长,就有些无聊,她摘着四周树叶,有意无意地插在阿锦散着的发间。

看上去像是鹦鹉撕下羽毛形状的纸张,将它们插在自己尾巴里一样怪异。

卿素云忍不住憋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开始疑惑,阿锦为什么总是披散着头发?不管是什么人,头发都要高高束起,披散着的多是夜间休息时,或是精神失常之人。

亦或者,是自认对不起天地、自我放逐之人。

卿素云想要张口询问,阿锦却在此时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向下看。

卿素云随意瞥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令她再难挪开目光。

透过层层绿叶,卿素云看到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被人拖着来到了树下,她的嘴巴被布条堵着,双手双脚被绳子捆着,一双眼睛惊恐地四处张望,眼泪濡湿了整张脸。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妇人,她手持长鞭,毫不留情地甩在孩子身上。

孩子手脚被缚,只能像条虫子一样来回滚动,吱吱呀呀的声音从布条后面的嘴中发出,令人心高高揪起,偏偏那妇人不为所动,又是几鞭子下去。

“让你接客是看得起你,结果你还敢咬伤客人,谁给你的胆子?!”

“来人,把她给我吊起来,给旁的姑娘们好好看看,谁以后要是还敢做这种事,别怪妈妈我出手狠辣。”

妇人转身离去。

孩子被吊在了她们身下的树上。

早在第一鞭子下去的时候,卿素云便想制止,结果被阿锦扣住了手腕。

阿锦说,“这种地方的女子,大半都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使她们不得不认命的,甚至……还有比这些更残酷的。”

原来如此。

这便是苦衷。

卿素云心中的傲慢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歉意,“她还是个孩子……我要救她。”

阿锦直视她的眼睛:“天底下还有无数个她这样的孩子,你能一一救过来吗?”

“救不过来。”

卿素云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这里是青阳县,京城脚下的一个县城,住到这里以来,卿素云也没能绕着这个地方走一圈,更何况京城脚下的县城至少有三十余个,而京城这样的州府,在大乾境内,多达五十三座。

“那救她有什么用?”

阿锦是这样问的,她的眼神却令卿素云心颤。

这是一双绝望的眼。

阿锦很快就别过了头,只留给卿素云一个孤寂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阿锦身上传出了一声哀嚎,转瞬即逝。

她们最终还是救下了那个孩子。

后来阿锦与她分别时,也带走了那个孩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卿素云出行时,不再玩乐,多以观察。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书籍没有记录到的东西——若不是亲眼目睹,谁会知道书册中代表着无边风月的青楼歌馆,居然是用女子的血肉之躯打的地基、修的墙壁。

书册以外,还有多少东西没有写上去。

赵似锦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望月庵主持倒是聪明,知道以她的能力,无法阻拦手握滔天之力的丞相之子,便想出了一个祸水东引的法子,引得我们和朱公子对上,而她清清白白,捻着佛珠,隔岸观火,看我们互相残杀。

“这药便是她下的,不过是给我下的,没想到会是卿姑娘你帮我挡了灾。

“万幸的是,她也没想真的害人,所以药效并不重,只是为了让我们看清朱公子的心地险恶,逼迫我们不得不和他对上。”

“主持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辛夷倚着门框,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摘的狗尾巴草,“我家小姐私……还算心善,若她主动说出来的话,未尝不会助一臂之力。”

辛夷对下药这件事深恶痛绝。

“偏要做一些下三滥的事。”

“或许,”卿素云迟疑道,“是为了确保我们一定会对朱公子出手。”

“万一她来向我们求救,我们不敢对上丞相之子,溜之大吉了该当如何?望月庵上百人的性命,她不得不谨慎行事,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辛夷反驳之后盯着卿素云,“卿姑娘,昨夜你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折磨,为什么还要帮着那主持说话?”

卿素云冷静回答:“若不是走投无路,身为望月庵的主持,慈悲为怀,如何会想出这等下策。赵妹妹,你打算如何对付朱公子?我以为,应当将这件事大白天下,由京城中那些御史来对付朱公子,那时民怨人愤,哪怕贵为丞相也护不住他。”

赵似锦说:“不妥。”

卿素云追问,“何处不妥?”

赵似锦眼眸半垂,讥讽道:“民怨人愤又如何?最多不过是将朱公子抓进大理寺关押罢了,那接下来呢?朱丞相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子去死吗?不会。

“这里转圜一下,那里商议一下,再改改诉状,最终朱公子会完好无损地从大牢中走出来。

“然后他会做什么?”

不等卿素云回答,赵似锦自顾自分析:

“凭着朱公子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心眼子,必会想尽办法报复望月庵,这也就意味着有把屠刀时时刻刻悬在望月庵上下所有人的头顶,所有人都不得安心。”

“这世上事,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里防贼的道理?”

卿素云眼睫微颤,试探着说道:“赵妹妹是想——”

赵似锦不偏不倚,正好对上卿素云的双眼,声音掷地有声:“杀了他。先除了他,再依照卿姑娘所说,将这件事大白天下。”

公平不公平的,应当自己去夺取。

依靠别人给个公道?

呵,坟上草长三寸高也不一定会拥有。

“这……”

“卿姑娘还有疑虑?”

“并无。”卿素云浅笑着颔首,“此方法,甚好。”

赵似锦对肯定她的话语早已习以为常,但卿素云的肯定,在她这里终究有些特别,她以袖掩唇,这才没暴露出自己雀跃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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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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