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下药

卿素云握着没有送出去的药膏,原地驻足良久,直到端着茶点的云月从院外走来时,她才如梦惊醒,将胸中的悔意压下去后,她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

马车旁,等得百无聊赖的辛夷正揪着路边的狗尾巴草编兔子,赵似锦一现身,她长叹口气,佯装可惜道:

“你可算出来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能编一百只兔子,可惜被你打断了。”

赵似锦一言不发,径直进入马车中。

敏锐察觉到赵似锦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辛夷一把掀开帘子,将手上的一把兔子递了过去,“怎么?卿姑娘没有原谅你?别伤心了,喏,这一把兔子送给你,就当安慰了。”

赵似锦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一把扯下帘子,隔绝了辛夷看向自己的目光。

被挡住的辛夷用兔子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自己的脸颊,一副沉思状,方才她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自家小姐的眼尾好像泛着红?

这是一个大发现!

她想扯开帘子看个真切,帘子后面却传来了冷冰冰的命令:

“驾车吧。”

哦。

辛夷扔下手上的兔子,认命跳上驾辕,拉起缰绳。

马蹄声嘚嘚不断,却没有打断辛夷的沉思:若只是卿姑娘没有原谅自家小姐,自家小姐为何会那样?还是说,卿姑娘大骂自家小姐了?对,肯定是这样!

辛夷向后仰着头,试图安慰,“小姐啊,你也别太在意卿姑娘的话,她只是随口一说的,并非是故意的。”

车厢内没有反应。

辛夷摇摇头,表示理解,毕竟,除了小姐的母亲和父亲外,还没有别的人骂过她,所以一时承受不住,也很正常。

毕竟别的骂过她的人,几乎都死在了她手下,她总不能对卿姑娘下手吧?

对卿姑娘下手也不是不行。

辛夷一扯缰绳,语气严肃:“小姐,卿姑娘敢侮辱你,要不我趁着夜黑风高,帮你解决了她?”

“……赶你的车!”

“好嘞。”

次日醒来,赵似锦的脸上再看不出昨日的端倪,伤痕也恢复了大半,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

她正要出门,管家却请她到佛堂去一趟,“夫人有事找您。”

母亲极少有事找她,赵似锦猜想,应当是要自己去将卿姑娘接回来的事。

正当她想着如何回绝的时候,佛堂已至近前。

武信侯夫人第一次不是面向菩萨跪在佛堂前,而是站在门口,似乎是在迎接她。

怎么可能?

赵似锦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的母亲啊,对她从未上心过,她不会如此自作多情。

谁知,下一刻,武信侯夫人突然上前两步,亲昵地拉住她的胳膊,话里话外也全都是关心,“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很久了,手也是,冰冰凉凉的,怎么没多搭一件衣裳,万一伤风就不好了。”

对这些亲近毫无防备的赵似锦一时恍惚,任由武信侯夫人将她拉到了佛堂里,被安置在凳子上。

武信侯夫人又将桌上的糕点往赵似锦这里推了推,“尝尝,我今日晨起,亲手为你做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口味。”

赵似锦放在嘴里咬了小口,甜腻的桂花香瞬间布满整个口腔,是她喜欢的味道。

兄长偏咸她爱甜,母亲每一次做的糕点都是咸口,她起初还会期待母亲做一次甜口,可是母亲从未做过,渐渐,也就死了心。

谁知有生之年,她还能吃上母亲做的糕点,赵似锦半垂着眸,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若兄长还在,母亲会如此待她吗?

“好吃吗?”武信侯夫人问。

“好吃。”赵似锦答完,又回味着口腔内残存的桂花香,手上的糕点却没再吃上一口,像是担忧它如同海市蜃楼般,眨眼消失不见。

“母亲要和你说个事。”

“母亲请讲。”

赵似锦任凭自己沉溺在桂花的香气中,似乎已经忘记了警惕。

“你父亲子嗣薄弱,只有你和你兄长,你兄长现在已经死了,偌大的武信侯府又不能没人继承,所以我和你父亲商量着,为你招婿,生下的孩子就是世子,将来继承侯府的爵位。”

“虽然也能过继旁支来,但到底不如你血脉亲近。”

桂花的甜腻不知道为何变了味,苦得赵似锦指尖忍不住用了力,竟忘记手上还拿着糕点,使得残渣散落一身。

但无论是她还是武信侯夫人,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场景,谁也没有前去打理。

难怪对她转变了态度,原来是为了这个。

赵似锦很快便从失落的情绪中抽离,幸好她的母亲没有装太长时间的温情,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多亏了你啊,我的母亲。

赵似锦噙着笑,放下手上的糕点,不紧不慢地掸着身上的残渣,应当是她命人给武信侯下的药起了作用,他已经发现自己是个不能生育的废人了,否则,这种“好事”哪里会轮得到她?

不过——

“既然你与父亲都说,旁支都不如我血脉亲近,那么母亲,那这爵位为何不能传给我?”

在武信侯府内,赵似锦一直都是顺从的,她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总是会令人忽略她,很少有现在这般拥有宝剑出鞘般的锋芒,双眼灼灼,令人不敢直视。

明明那双眼睛还是记忆里的那双眼睛,脸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在这一刻,武信侯夫人却觉得眼前人如此陌生。

“你……”她压低声音呵斥,像是遇见了不光彩的事,“你是个女人!”

“那又如何!”

赵似锦不退反进,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论武力,我远胜那个废物东西,他之所以在京城中小有名气,怎么来的,母亲你难道不知道吗?”

“若不是他烂泥实在扶不上墙,怎么会需要我一次一次顶替他出现在人前,为他打下名气?”

“他是你兄长,你帮帮他又如何?更何况你的兄长已经死了,你非要揪着死去的人说事吗?”武信侯夫人紧咬牙关,“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母亲,你说过的,我是讨债鬼,你忘了吗?”

“你胆敢忤逆!”

对上盛怒的武信侯夫人,赵似锦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愧疚,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母亲,我不明白。”

“两个孩子你更喜欢其中一个,很正常,手心手背虽然全都是肉,但总有一侧的肉是多的,是被人护在掌心里的,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不明白的是,明明我比兄长优秀那么多,可你为什么还是偏宠那个废物东西。”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武信侯夫人被这双眼睛盯得无地自容,只觉得什么亏心事被人翻出来一般,脸上一阵阵的难堪,她抬起掌心,将要落下时,却看见自己的女儿睁着一双洞悉一切的眼,近乎嘲讽的问:

“母亲还要再打我一次吗?”

手掌不知为何卸了力,垂在身体两侧。

“他……毕竟是你的兄长!”

赵似锦努力平复着自己翻涌的呼吸,其实她不应当和母亲说这么多的,有些东西早已深入母亲的骨髓,是已经改不了的。

可她面对母亲时总有一丝不甘。

还有期盼。

她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她经受着母亲曾经的生长环境,所以她和母亲,理应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

“兄长,又如何?”

一母同胞又如何?

他生来高高在上,而她呢?

又凭什么是这样呢?

他是个废物,文武不通,所以她要替兄长打下名气;

他能力不行,所以她的婚事,是为了帮他稳定一个强有力的同盟。

又凭什么是这样呢?

难道她的出生,就是为了给他当垫脚石的吗!

所以,就算没有卿素云,她也不会让这种人活着。

武信侯夫人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在一旁的椅子上,声音褪去了暴怒,平和得有些和蔼,就像寻常的长辈对小辈那样殷殷道:

“等你成婚以后,不再是个姑娘家,你就明白为什么了。”

“我和你父亲昨夜挑选了几个,虽然出身不显,但模样、品性也还都说得过去,画像一会儿给你送去,你挑一挑,毕竟是终身大事,我和你父亲也由着你,喜欢哪个咱就挑哪个。”

对峙之后,赵似锦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招婿这件事,我不同意。”

武信侯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难道想要你爹抱一个旁支的孩子吗?孩子或许是好,但你我二人将来要怎么办?毕竟不是亲生的,他会奉养我天年,而护着你吗?招赘的话,也没有公婆在上头为难你。”

“我也是为了你考虑。”

赵似锦摇头。

软的不行,武信侯夫人已经没了耐性。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既然你自己不选,那我就替你选,今晚就让他去你房里。”

“今晚?”

武信侯夫人错开赵似锦的目光,“你兄长才死不久,虽然外人不知,但我们自己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所以你的婚事不能大办,也不能对外告知,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所以先把人送去你房里,等你什么时候剩下孩子,我们武信侯府后继有人的时候,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真是她的好母亲啊。

赵似锦怒极反笑,“母亲你是知道我的,你送来一个,我就杀一个,你送来一双,我就杀一双,不信我们就试试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赵似锦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武信侯夫人从一个分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分成了四个,她晃了晃脑袋,才听清武信侯夫人说:

“你放心,母亲不会害你的。”

身为母亲,她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孩子的真实脾性?所以这桂花糕里,她加了一些东西,并不伤人,只是会让她陷入沉睡。

失去意识前,赵似锦看到的便是母亲低垂的眉眼,和她身后的菩萨像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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