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威没想到他不过是日常追踪一只在旧城逃逸的低阶恶魔，居然能在这样破败不堪的狭窄小巷里遇见一只活生生的天使。
天使警惕地盯着他，丰美雪白的羽翼在日光下好似在发光。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生物。
莱西歪了歪头似乎在考量这个一头红发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少年值不值得信任。
少年生怕吓着他一样，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冲他伸手：
“我叫格威，你，你的翅膀，好像受伤了，我，我可以帮你。”
天使挑了挑眉。
这个动作先前也有两个人对他做过，无一例外都欺骗了他。
人类是和恶魔一样狡猾的生物。
天使动了动翅膀，柔软的羽翼拍掉了少年冲他伸出的手，仰了仰下颌十分倨傲：
“不需要。”
这本该是十分有力的拒绝，可惜他比这个红发少年矮了整整一个头，连带着强撑出的傲慢气势也凭空矮了人一截。
被天使这样果断地拒绝，格威看起来也不生气，只是讪讪地收回手，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受伤了，看起来需要帮助，我是恶魔猎人，不会伤害你的……”
“喂！”
他话还没有说完，看见天使的眼睛蓦然睁大，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天使已经冲过来将他狠狠一推！
格威摔倒在地，茫然的眼睛里映出了一片雪白到刺眼的影子。
一只满身肉瘤的恶魔瘫软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猩红脓血不断从被穿透的心口涌出，恶臭源源不断地从恶魔身上散发出来。
天使象征洁净治愈的能力对这些生活在地狱中的魔鬼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更何况这只是一只还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靠吞吃活人血肉弥补力量的低阶恶魔。
莱西默默收起并起的两指，回头看向还狼狈坐在地上的格威。
“恶魔猎人？”
他语气里带着点玩味似的笑意，本就昳丽的面孔因为这点鲜活的神情更让红发少年移不开眼睛。
“连有恶魔潜伏在你身后都发现不了？”
明明被嘲讽了，但是完全……生不起气。
只会羞愧地认为自己确实好没用，怎么能在天使面前丢脸。
格威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没出息，脸上禁不住浮起一片羞耻的红色。
“对，对不起。”
他也不是故意的，追踪魔气的仪表在这个地方数值疯狂飙升，但是却找不到恶魔的踪迹，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遇到了天使，一颗心全落在天使身上了，哪里还记得找恶魔的任务。
“还坐着干什么？”
莱西也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家伙。
笨笨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坏心眼吧。
莱西把翅膀收好，把那件风衣裹在身上。
格威被他一提醒，面红耳赤地站起来：
“谢，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刚才可能就死了。”
仪表盘上的魔气指数停在一个非常可怖的程度，格威还以为是恶魔的尸体就在旁边的缘故。
天使看了一眼被他挂在胸口的仿古钟表盘。
明明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东西大有来头。
即使莱西是原生的纯种天使，靠得太近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锁链束缚住，连力量都被禁锢……等一下，不对劲。
莱西勉强控制住崩坏的表情，抖着手试着凝聚力量，半分钟过去了，指尖还是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经过一夜积攒的力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使瞳孔地震。
不会吧！
虽然记不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但是他应该还没有弱到杀了一只最普通的低阶恶魔就到神力枯竭的地步啊。
“你，怎么了？”
格威看见天使脸色不好看，有点担心地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天使受了惊似的猛地后退。
抱在怀里的古怪圆球也亮起一双豆豆眼，很凶狠地跟着天使一起瞪他，可惜因为是卡通马赛克，看起来只觉得极具喜剧效果：
“坏人！不许靠近！”
格威满脸尴尬地伫立在原地，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只能结结巴巴地表示：
“我不是坏人，只是担心你的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忧心一只从未谋面的陌生天使，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救了自己吧。
格威努力说服自己。
要不是天使，他刚才已经被那只恶魔杀了。
“努努，不要这么说。”莱西轻轻拍了拍小机器球的脑袋。
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红发少年，莱西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番。
这家伙虽然人傻了一点，但是性格还不错。
长得也不难看，眉眼甚至还带着点凶悍的英俊，一头张扬的红色短发衬深麦色的肌肤，露在工装背心外的手臂肌肉线条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经年累月锻炼的结果。
莱西现在完全没有力量，又失去了记忆，想要光凭自己找回力量和记忆实在有点困难。
如果这个少年真的是恶魔猎人，或许可以帮到他。
“它的程序设定比较简单，不是故意骂你的。”天使轻声解释了一句。
相比起这个时代灵活多变几乎与真人无异的智能ai，努努的程序可以说得上一句“原始”了。
奇怪，他怎么对这种东西怎么清楚？天使愣了一下，旋即又想可能他之前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吧。
格威压根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天使的道歉，连忙挥手：“没事没事，只是你的伤，要紧吗？”
莱西本来还在用什么借口跟在格威身边，这会儿倒好他自己给莱西递了个台阶。
天使眼眶浮起一层薄红，脸上露出一丝强行压抑住的痛苦，十分楚楚可怜地看向少年：“翅膀，很疼。”
少年当即脸色爆红：“那那那那你跟着我走吧！我认识一个牧师，说不定他可以帮你！”
天使苍白着脸，似乎是很犹豫的模样。
格威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天使的一只手，触手只觉得微凉柔软，当即心摇神荡：
“你不用担心，恶魔猎人协会和天堂势力一向有合作关系，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这话其实说得有点亏心。
毕竟只有高阶的恶猎协会高层才有机会面见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使，而他格威，只不过是一个连协会大门还只迈了半只脚的实习猎人。
天使听着格威的话心里一动。
果然。
如果能进入格威说的恶魔猎人协会，是不是就能找回他的记忆了？
“那好吧，我跟你走。”
天使终于下定决心，想了想要补了一句狠话：“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格威语气热切，近乎赌咒地发誓：“如果我欺骗你，我愿意死在你的手下。”
天使心里一惊。
你们人类倒也不用这么热情。
这个时候他倒是把之前那两个坏家伙忘得一干二净。
“对了，等一下，这只恶魔还需要处理一下。”得到了来自天使的承诺，格威这下终于有精力放在这只追查了快有半个月的恶魔身上。
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做了许多准备还要担心能不能打得过的家伙居然被天使这么轻易地杀死了。
这就是天使的力量吗？
格威蹲下身，伸出手指对准了恶魔的独眼，稍稍一用力，将那只还黏连着血管的眼珠硬生生抠了出来。
莱西转过脸去，感觉有点想吐。
“对不起，但是我需要恶魔之眼。”格威看见天使苍白的脸色，一边把眼球装进一只全自动的密封金属盒里，一边给天使道歉。
莱西摇了摇头：“你无需对我道歉，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格威更觉得天使善良温柔，感动得泪眼汪汪，完全忘记了天使只要稍微动一下手指就能把恶魔捅个对穿的事实。
收好眼球，格威又拿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微缩□□，往尸体上一丢，火焰迅速席卷了恶魔全身，不过两秒钟时间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堆飞灰。
被风一吹就消散得干干净净。
协会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能让普通人发现恶魔的存在。
格威作为见习猎人，处理一只低阶恶魔还得背上满满一背包的装备，天使看着都替他嫌累。
“好了，我们走吧。”
“哦，对了，把我的羽毛捡起来，别被人发现了。”
“好，好啊。”少年握紧掌心的纤羽，朝天使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脸。
格威的住所在旧城和中心城的交界处。
身处拥挤混乱的贫民窟，每天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一抬头却能看见近在咫尺的中心城辉煌如不落的太阳，悬浮飞艇拖曳出绚丽的流光，富人们衣冠楚楚坐在高楼大厦间高谈阔论着股价和债券。
极度的奢侈与极度的贫困。
被流放在旧城的居民眼神阴郁麻木，不善地盯着格威身后的不速之客。
莱西自知发色太过引人注目，干脆戴上兜帽，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兜帽投落的阴影足够挡住他的大半张脸。
旁人最多只能看见一个精巧的下巴。
就算是裹成这样，还是有人挤眉弄眼地挤兑格威：
“嘿，小子，你女朋友看起来真够带劲的。”
格威脸色爆红毫不客气地跟那人对骂：
“眼睛瞎了就去治！分不清男女吗！”
“对不起啊，他们就是嘴贱。”格威讪讪，觉得在天使面前丢脸，更怕莱西误会他是个占便宜的小人。
莱西抿了抿嘴，摇摇头：“没关系。”
天使对人类总是极有包容性的。
毕竟他们总是自诩是至高之天的悲悯神灵……“自以为有义务无条件包容这些低级、下等，蝼蚁一般的生物，真是愚蠢到可笑。”
刻毒的声音如同钢针一样扎在头脑最深处。
莱西悚然一惊。
是谁在说话？
他捂住额角，大脑深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是谁在经历血涂一般的地狱后在他耳边亲昵地吐出森然而冷漠的话语，如同斑斓的毒蛇死死咬住了他的耳廓，致命的毒素顺着血液流淌遍他的四肢百骸，用死亡将他从云端拖入地狱。
什么至高之天，都将化为我脚下的尘土。
“你怎么了？”
格威看见天使突然蜷缩成一团，被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社交距离，连忙把人抱了起来。
好轻。
抱住天使的那一瞬间，格威心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天使冷汗涔涔地被他抱在怀里，纤细苍白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泛起骨质的青白，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发出猫一般的呻/吟。
努努用机械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几乎带着点哭腔：
“妈妈！”
格威抱着天使加快步伐穿过数条复杂拥挤的羊肠小道，冲向一间开在巷子最里面的，挂着碎掉了半个招牌的诊所，一脚踹开大门：
“科尔文！这只天使受伤了！救救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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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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