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开朱门,一道黑影早早迎上前来,原来是久候的鲁滨。看到来人,鲁滨愣了一下,试探着问朱嵘:“朱少爷,这便是您买的人?”
朱嵘一瘪嘴,道:“我哥买的。”
原来,朱嵘本想买个漂亮的奴隶,还要伶俐又会伺候。但这李玄初长相太过一般,放在人堆里毫不显眼,也不知表哥怎么就着了魔,非要买这么个人回来。这李玄初自始至终也不曾对他笑一笑,话也少得可怜,只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还能指望他与自己逗乐不成?但齐煦不用他出银子,他也乐得有人来伺候。
鲁滨这个光棍管家终于多了个可以指挥的下手,原本满心欢喜前来看看,却被那新来的下人不经意拿眼一扫,原本想好的词句罢工似的统统忘了干净,只觉舌头打结似的,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好强的威慑。鲁滨吞了口唾沫,暗暗想。
他是个给不少大户人家做过管家的老江湖,对权贵的感觉犹为敏锐。那些有权有势之人,对待下人往往会用一种平淡到令人恼怒的目光,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无形中显得卑微起来,仿佛自己根本不值得被多瞧一眼。
这少年漫不经心的目光之中,又带着一种锐利。鲁滨也说不清楚,但他能体会到这种威慑,他甚至被这种威慑刺痛了。在他的经验中,久居高位的人,往往反而显出一种温和,然而外表的温和并不能掩饰双目中偶然流露的神锋。
他算什么?
鲁滨咬牙切齿地听着朱嵘唠唠叨叨叙述牙子里发生的事,“我哥着了魔一样,大老远看见这小子就挪不动脚了,二话不说把人买下,银子掏得是真爽快,价钱都没搞。你知道不?这小子是奴籍,因为不跪主人才被赶出来的,我哥刚买了人,就把他的奴契撕毁了,直接一个绕道去了官署,大手一挥,嘿,改成雇工了!以后每月还有银子领,你说阔气不阔气?”
齐煦一言不发地任凭朱嵘啰嗦,此时才突然开口道:“玄初今后就不是奴籍了,谁也不许他跪。”说着,扫了朱嵘一眼。
“看我干嘛?”朱嵘嚷道,“好像我会欺负他似的。”
齐煦这才点了点头,又吩咐鲁滨:“你去给他安排一间住处,带他熟悉熟悉齐府,之后再讲讲规矩——去吧。”
“哥,之前可是说好了,玄初归我。”朱嵘强调。
“嗯,归你。”齐煦说。
那时的齐煦还不知晓,此时的他已然做出一件会令自己后悔万分的决定。
却说这厢鲁滨引着李玄初,将府中的房间用度一一道来。途经卧房之时,李玄初注意到窗棂上方挂着一盏简易的纸花灯,灯面上还题着熟悉的字迹,不禁多顾了几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但很快,鲁滨便将他带到了紧邻的西侧耳房,指道:“此处是大人的书房,除了伺候笔墨外,其余物品不可擅动。”李玄初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书房窗扇未掩,阳光穿过树影扑进去,在桌案上印下斑驳的痕迹。案几上,细笔、精磨、生宣、铜砚一应俱全,几副空白宣纸册下露出一角书牍,封面写着《答江南巡案刘公台言疏河道事》,内容倒是瞧不清楚。
鲁滨随着李玄初目光落处望去,不禁讥嘲道:“看什么看,你看得懂吗?”在鲁滨的催促下,李玄初未及多瞧,只得跟着继续前进。再往深处,便是后厨、柴房、储物室之类的所在了。
齐府并不大,不消两刻便熟悉完毕。这日枣儿回家给孩子喂奶,故而并未见到,鲁滨便顺口一提,指了婢女日常的歇息之所。紧接着是为李玄初安排住处。主卧斜对侧有间偏房,不太宽敞,却陈设齐全。只见其中有一方空塌,被褥枕头散落一床不曾叠起,显然是有人在此居住。“这儿是厨子刘梦的卧房,他家住西市,只是偶尔在齐府留宿,你便睡在他的床榻罢。”
“有别处吗?”李玄初问。
鲁滨未料到这厮初来乍到就挑三拣四,挑挑眉毛说:“方才你也看了,齐府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能有间屋子都不错了,若不愿意,那就只好住在角房了。”事实上,齐府虽比不得京中其他官员的大宅,却也不至住不了几个下人。追溯起来,这间宅邸最初并非齐煦本人的,而是君上赐给他居住的。见龙三年,李胤霄清丈田亩,将内廷在册的宅邸行宫也连带清算了一遍,这宅子便是先君遗留下的住所,据说其实并未住过。原本是要一并拆了,但风水先生说此处乃是地脉之中龙眼所在,拆不好伤了龙眼,不如寻个清正之人守驻,更能使人君耳明目达。于是宅子便空下来,直到见龙七年齐煦登第,才机缘巧合下赐给了他。但这一番说法,齐煦也是许久后才听说的,想来人君亦并非有意,早将风水先生的话忘了干净。
既然是旧时君王的居所,自然要装得下随行内侍与嫔妃,故而算来,其实还空着间东侧耳房,但鲁滨并不打算提及。他料定这小厮知难而退,不想李玄初却略一颔首:“那便角房吧。”
这可是你自找的。鲁滨有些得意地想。
角房处采光和避风都不好,湿气又重。一到冬天,墙缝里直漏北风,像是能钻到骨头里去。如今虽已立春,天气却依旧料峭,仅一床薄被,到夜里有他好受的。
齐煦将李玄初交给鲁滨后,便收到一封来自驿站的急件,也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使得他立刻备马,急匆匆去往了乌台。这些时日,朱嵘深感这位御史表哥一馈十起、日理万机。如若不是为避嫌疑,谢绝官员到家中做客,怕是连一顿饭也吃不完整,简直与他的游手好闲天差地别。人闲就会无事生非,这些时日朱嵘已把齐府翻了个底朝天,铁了心想从中找些趣物——他爹一介商人尚且礼尚往来,表哥身居要职,岂能不收些新鲜玩意儿?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这表哥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府中最多的便是书牍,连只学舌的鹦鹉也不曾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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