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刚洒过新露,带着药香的风飘进了屋,转眼李直在侯府养伤已有小半月多了。
医师提着药箱进来时,顾幼君正坐在窗边看书,而李直则靠在对面的软榻上。
医师为顾幼君诊脉,“四娘子脉象虽仍偏虚,但比前几日稳了不少,气血也顺了些。”
他瞥了眼顾幼君颈间那道已经变得很淡的淤痕,又道:“脖颈处的伤,只需再涂几日祛疤药,便能彻底痊愈。”
脖颈处的伤痕如今虽然浅了,但当日狰狞可怖的情况还是令人害怕,下手之人显然是下了死手。
但依四娘子平日睚眦必报的性子,受了这般要命伤,怎会这般平静?连动手的人是谁,竟没传出半点风声,实在反常。
不过医师也只敢在心里疑惑,这些话半句也不敢说出口。
顾幼君放下书卷,碰了碰颈间的伤,目光转向李直。
医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弓着身,会意呵呵笑道:“允郎君恢复得倒很快,再换两次药,便可拆去纱布。只是…失忆之症,却不像外伤这般好得快。”
医师转到李直面前,关切道:“允郎君,您这段时间,当真半点过往记忆都没有想起?”
“依旧没有。”李直声音平淡。
医师叹了口气,“那便再等等,或许哪日见了熟悉的人或物,便能记起来。”
说话间,青若捧着一把宝剑走了进来,她将剑双手递到顾幼君面前,“女郎,您派人去找的赤影剑,已经找到了。”
【系统任务:宿主接过宝剑赠予戾帝,提升戾帝好感度】
顾幼君垂眸看向那剑,心底讥笑不已。
赤影剑,又名帝君主圣剑,传言得此剑者,便有得天下之兆。
只是其中的深意,未免也太过着急了。
系统这段时间可没少出攻略任务,可先前的那些讨好方式,戾帝始终反应平平。也不知是谁的注意,竟想出要送此剑。
简直是自寻死路。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吗?就是这把剑,点燃了烧向废太子的最后一把火吗,亦是靠着这把剑,李直自保换得一线生机,只是被逐出了帝都。
主动献上这把剑,出卖兄长,换苟且偷生的机会。
却也值当。
哦,也对。
这等刻满耻辱之事,戾帝又怎会允许被旁人知晓呢。
顾幼君指尖摩挲着深黑色的剑鞘,她接过剑,走向李直,抬手将剑递给他:“允之,你的伤快好了,总不能一直没有一把配得上你的宝剑。”
“此剑名为赤影剑,曾是始帝的佩剑,当年越朝灭亡后,此剑便不知所踪。如今这把剑重新现世,我便将它赠予你。”
李直的目光落在少女带笑的脸上,没有作声。
“我虽希望允之可以护我周全,但是我更愿,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我相信有这把盖世宝剑在,定能助允之所向披靡,往后无所畏惧。”
顾幼君满脸的认真。“允之,试试?”
“……”李直沉默片刻。
“怎么了?”顾幼君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连同眉心的红痣也跟着晃动。
李直鬼使神差伸手接过了剑。
他握着剑站起身,将剑缓缓抽出半截,剑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收剑回鞘。
“多谢,”
“允之,喜欢就好。”
一旁的医师却忽然想起什么,弱弱地开口:“女…女郎,有件事需向您禀。那人高热已退,总算是熬过了生死关,想来马上便能苏醒了。”
那人也是意志够强,这般失血竟还能活下来,只是他身上的伤有够古怪的,贯穿伤,边缘泛着焦黑,不像是刀箭所伤,但究竟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顾幼君笑意淡下去,沉声道:“是吗,那该算账了。”
……
阴暗潮湿的偏屋内,腐木与霉味交织。何遥身形狼狈,躺在铺于地上的薄被上。除了门外偶尔传来护院模糊的交谈声,屋内静谧得可怕,只剩他胸膛起伏着的微弱呼吸声。
“吱吖——”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刺眼的日光,疯狂地挤进。何遥因这道亮光,刺得半眯起了眼,却仍死死盯着大大敞开的门。
救他……
最先入目的是蹁跹的裙摆,紧接着是裙摆的主人。来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光里,目如寒刀,扫量着躺着地上的何遥,眸中嫌恶的意味昭然若揭。
恶妇!恶妇!恶妇!
害他至此!
何遥胸腔剧烈起伏,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身上包扎的伤口被狠狠牵扯到,殷红的血渗出,洇红了白布。他却无察觉一般。
“毒…毒妇!我要…要杀了你……”何遥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
顾幼君蹲下身,睥睨着何遥这副困兽犹斗的模样。
“狗东西…真想让你死了算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给过何遥机会的,但谁让他不珍惜,又自己送上门了呢。
看着何遥目眦欲裂的模样,顾幼君笑得愈发灿烂:“放心,你死不了。死了,多没意思啊。”
死了不就解脱了嘛,她要他生不如死。
无时无刻不去悔恨……
这样才算有趣。
顾幼君抬手击了两下掌。
明珠便被护院如同拎起小鸡一般,粗暴地拽进屋内。不等明珠站稳,她被用力一推,踉跄着向前跌去,重重地压在了何遥的身上。
何遥闷哼一声,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费力地咳嗽着,无力说话,只能用不满血丝的眼,愤恨地死死盯着顾幼君。
“知道他是谁吗?”顾幼君的声线裹着冰,尾音却故意拖得极长。
明珠吓得连忙爬起,眼睛瞥都不敢向下瞥一眼,就一个劲地摇头,动作慌乱得很。
“不认识?”顾幼君轻笑。
这忠心耿耿的模样,她倒真低估了明珠对顾幼宜的死心。
只是这份忠心,真是让人不悦极了。
“不知道没关系,他名叫何遥,几天前,为了顾幼宜来刺杀我……看来,他便是你口中顾幼宜的那个情郎吧?”顾幼君不紧不慢地说着,句句直击明珠。
“不是的,不是的!女郎才不认识他!四娘子休想诬陷我家女郎!是他自己要行凶,和女郎没关系!”明珠惨白着脸,摇着头尖声辩解。
随着话语,身子更是移了又移,一心只想离躺在地上的何遥远远的,铁了心要与何遥撇清关系。
“是吗?”顾幼君站起身,意味不明说道,让人捉摸不透。
还真是大胆极了。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真是厉害。
顾幼宜和何遥可是一起长大的,作为顾幼宜的贴身侍女,竟说不认识他?!
她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不认识……
她侧身,从身后的护从腰间挂着的刀鞘抽出长刀,折射出的寒光印上她的面容,将眼眸衬得幽深难测。
顾幼君勾着嘴角,并非欢愉,而是令人胆寒的戏谑,握着刀一步步走上前。
明珠害怕得连连撑地后退,手心被磨破了皮,她却浑然不觉,她只想逃离朝她逼近的顾幼君。
但顾幼君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停在何遥面前。
“嗤——”
顾幼君手腕一转,刀光擦着何遥的脸颊划过,血珠溅在她裙角。
何遥的脸上,赫然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顺着下颌滑落,滴在地上。
顾幼君无视着何遥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注视。她神色平淡,微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清脆的声音透着彻骨寒意:“好可惜!你拼了命护着的顾幼宜,她的侍女却连认都不愿认你,既然如此,这张脸留着也是没用,是吧?”
“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何遥咬牙低吼,面上带着疯狂的恨意。
若不是浑身是伤动弹不得,他定会扑上来与顾幼君同归于尽
顾幼君仿若未闻,神色未有半分波动。她持着长刀,刀尖直指躲在阴暗角落,瑟瑟发抖的明珠。
“告诉我,你见过他。”
明珠身体缩成一团,带着哭腔,颤抖回道:“我…我真的不认识他…四娘子,求您放过我吧……”
顾幼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手中的长刀毫无预兆地抬起,猛地刺向何遥的手心。
“噗嗤——”
刀身入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何遥的手掌,也溅湿了地面。何遥压抑地闷哼一声,脸上的恨意丝毫不减。
顾幼君转过头,看向明珠,没有说话,但是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明珠咬着唇,嘴唇被她咬得渗血,尽管恐惧到了极点,却仍倔强持摇头。
她不能说,一旦承认,女郎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顾幼君轻叹一声,缓声开口:“明珠,你是个忠仆,堂姊有你,真好啊!”
顾幼君展颜一笑,眼底淬满星光。
可下一瞬,长刀刺破血肉,刀刃扎进何遥肩窝。
明珠瘫在地上,望着何遥身上不断蔓延的猩红,瞳孔骤缩,惊恐地直哆嗦。
“下一刀,”
顾幼君攥着刀身压着何遥缓缓下移,停在他胸口,“我要他死。”
“不要!不要!”明珠尖声摇头。“四娘子,求您饶了他吧!我真的不认识他!求您别杀他!”
顾幼君没了耐心,手中用力,刀刃没入何遥胸腔。
鲜血喷涌而出,在地面汇成一滩殷红,何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顾幼君踩着血泊,走向极尽昏厥的明珠,“记住,是你害死了他。”
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深渊里传来的轻叹:“这回可一定要记住他的脸,来日他从黄泉爬上来索命时,你才好认人。”
明珠的否认被扼在喉间,只余下破碎的呜咽。
“堂姊日日都在念你,都怪你这蠢笨的贱奴,怎么给你机会都抓不住。算了,我也乏了,还给堂姊吧,让她自己管教。”
她从一开始,便不打算杀明珠。
她想要的,不过只是想证明——背叛了顾幼宜,可以活得更好。
虽没能使这贱奴背叛顾幼宜,但她还是留她一命,权当是她送她那好堂姊的一份礼物。
希望这回可别又让她失望了。
她可是很期待哦……
护卫上前,拖着瘫软如泥的明珠离开。
顾幼君走到何遥身侧,支着长刀蹲下,仔细端详了一番他胸前冒泡的血洞,轻声笑出。
“好可惜,都怪那贱婢太蠢了……”
她指尖轻点,点点了何遥的伤口,“不然你就能解脱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顾幼君拧着眉,像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她豁然道:“那你就留下来,做我的好狗吧!作为奖励,你的秘密……”
“放心,我会保密的哦。”少女的声线甜得发腻。
顾幼君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她将沾着血的长刀随手仍在地上,刀身上,血顺着刀刃滑落,滴在地上,洇出朵朵诡异的血花。
她到门口,阳光落在她身上,“别让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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