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喧闹的街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缎软垫,顾幼君与李直相对而坐。
两人的中间摆放着一座精巧的冰鉴,丝丝冷气从中散发,驱散了燥热,使车内凉爽。
顾幼君的那番话确有几分道理,这般日日将戾帝囚在侯府中,迟早要生嫌隙。与其等戾帝暗中起疑,不如主动阐明撇清。
所以没多时便得到阴氏的首肯,带着戾帝在暗卫的眼线下走一遭,都在顾幼君的预料之内。
只是,在这天罗地网的监视下,所有的手脚谋划都会暴露显现……
但当真如此吗?
车厢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车夫猛地拉紧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车厢内的物品也跟着一阵晃动。
顾幼君扶住车壁,稳住身体后,她黛眉蹙紧,掀开帷裳向外看去。
一个身形消瘦,奄奄一息的青年倒在马车前,马车方才就是为了避让他突然冲出才急停下的。
他身侧,站得很近的是几名粗犷布衫的男人。几个男人,抬眼瞧了瞧华丽富贵至极的马车,怕被车上的贵人责罚。粗糙的面容透着慌乱与恐惧,双腿一软,纷纷跪在地上。
“贵人恕罪啊!都是这小子自己冲出来的,与我们无关!”
“是是是,就是这小子冲撞了您的马车。”
“………”
几人额头紧贴地面,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辩解着。
倒在马车前的青年,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动作缓慢地爬起身。
顾幼君睨去。
青年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他身上的衣衫虽破旧,边缘也有磨损,但仍能看出主人平日的细致与用心。只是现在衣袍上满是污渍、灰尘与血迹混杂,被人粗暴撕破的布料里,隐隐可见多处伤口,有的地方还在缓缓渗出血珠。
青年踉跄直起身,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仍温和谦谦地拱手作揖,“冲撞了贵人的马车,还望贵人恕罪。”
他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恰似山间清泉,透着一股温润的气度。
一阵眩晕袭来,他身形晃了晃,却仍稳住了身体。
顾幼君漠然地俯视着,沿街围拢停下不少观热闹的人,和几个看着行迹可疑的人。
马车被人群困住,寸步难行,无法离开。
有人认出车身上平阳侯府的徽记,眼神黏着马,窸窸窣窣小声交谈着。
“那女郎生得真美,”挎着菜篮的妇人窥见顾幼君方才露出的容颜叹道。
她又继续道:“她莫不是就是那观音心肠的三娘子?”
“定是她!”
“听闻顾三娘子才冠绝世,容貌绝丽。上次城西粥棚施药,我亲眼瞧见,她长得像仙子似的。”
“可不是嘛,顾三娘子最是心善……”
“……”
人群的声音不大,却恰好字字清晰飘进车厢。
顾幼君眼底冷了下去。
都该死……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天命所归的星命天凤,明明她才应该是被闻冠仰望的那人。
凭什么会是顾幼宜!!
【警告!警告!请宿主立刻离开此地】
人群对顾幼宜的称颂不绝,一连系统都惊到。急切下达指令,要求顾幼君立刻离开这里,以免影响到戾帝。
少女身上压满了戾气,眉心间的朱砂痣泛着狠厉。
她没有听从系统的指令,反而问道:“当街行凶依法该如何处置。”
女郎清脆悦耳不带感情的声音透出。
车下的青年仰头看去,车帘隔住了女郎的身影,但他知道是在问他。
“处以笞刑或杖刑,若导致他人重伤,则判处死刑,斩首示众。”
方才的一瞥,女郎在阳光的映照下渡着金光,如降临凡间的神女,耀眼尊贵。
高不可攀。
还算聪明。
顾幼君朱唇微微上扬,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既然如此,便将这几人押送执金吾。”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几人拼命求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贪点小钱,拿钱替人教训这小子,会摊上如此大祸。
“嘭——”
一声巨响震得车厢都在颤动,人群中惊叫连连,原本围拢的人潮推搡着四处逃窜,一片混乱。
有人尖声喊着“楼塌了!”
“快跑啊!”
“……”
顶着李直锐利的审视,顾幼君起身掀开车帘走出车厢。
她冷眼乜了眼方才还在求饶的几人,此刻正猫着腰,借着人潮的掩护偷溜。惊惶的脚步带着飞溅的尘土一起扑来,她望着混乱尘烟的不远处,绷紧了唇。
顾幼君移回视线时,骤然撞入那受伤青年沉静的注视。
青年就立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哪怕虚弱得有些轻晃,脊背却仍挺得笔直,宛如高洁不择的青竹。
顾幼君攥着车帘的指尖一紧,放下帷裳。
她最是厌恶这类人。
车帘垂落的最后一道缝隙,她瞥见青年仍未移开的注视。
顾幼君回头便见李直落在那青年身上的目光。
一息间,李直冷锐的审视已调转落到她身上,直直剜向最深处。
他不必开口,那目光似已将她的隐秘戳破。
顾幼君迎着他的审视,勾起笑,递给李直一个白玉罐子,说道:“允之,你替我把这药膏给下面那人吧,看他那副模样,必定没钱去买药。”
少女一脸坦诚,眨了眨眼催促着。
她可不是一个良善会多事的人。
李直从顾幼君手中接过白玉罐子。
他不知道,顾幼君是否知晓那青年的身份。
这个本该死在今天,可他留下来的遗稿却助万民于苦难的谢观。
而顾幼君今日设此一局,绝非只是为了救人。
……
星光点点的夜晚,静谧沉闷得只能听见偶尔几处的稀疏蝉鸣,连风都带着几分燥热的滞涩。
苍九畏惧地窥察着烛火下,周身笼罩着一层寒霜,面色晦晤不明的男人。
李直的面前摊开着一幅舆图。
是涂洲的地图。
今日,他们暂居躲避的处所大门前,明晃晃放着一个箱子。打开后,箱中是一幅涂洲的舆图,以及一封“未时,盎门街淡月斋。”的布条。
藏在暗处的人不敢露面,反倒送来一幅虚实难辨的舆图,究竟有何目的,苍九至今想不明白。
为防有诈,未到末时,苍九便早早隐在淡月斋内等候,可直到末时已过,仍未见半分可疑的人,准备抽身离开之际,对面那座楼竟毫无征兆地塌了!
楼塌得太巧,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他追去查看,竟然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了殿下的身影。
背后之人用塌楼的乱局,引他发现殿下的踪迹。若非殿下提早留下信息让他们找到殿下,恐怕此刻他们还在寻找。
此人不仅知晓殿下的真实身份,甚至对他们的一举一动、藏身之处都了如指掌,这般手段,实在令人心惊。
苍九不敢懈怠,连夜潜进侯府向李直禀报。
李直审着案上铺展开的舆图,似乎是要将每一处地形都镌刻进脑中,又像是在进行极为严苛的比较。
这张涂洲的舆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山川走势、关隘布局一目了然。
但李直的面色愈发严峻,寒意四溢。
难道这张舆图另有玄机?苍九惴惴不安地猜想着。
苍九还没来得及询问,李直已将舆图卷起。
李直扫向布条,冷嗤一声。他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阴沉冰冷。
“殿下,难不成这舆图中,藏着什么疏漏……”
“舆图没错。”
涂洲是保护帝都安危最重要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要地。涂洲一旦被攻破,起兵者便可直逼帝都。
亦是他尚未称帝时,久攻不下,险些折戟沉沙之地。在攻下固若金汤的涂洲城后,他命人绘制出了这张涂洲的舆图,并斩杀了所有知道涂洲舆图的人。
此图于他来说至关重要。
如今,这张舆图被提前送来了。
李直指尖摩挲着布条,冷笑出声,烛火将他眼底的杀意碎成万千细针。
苍九窥着李直晦暗阴鸷的神色。面色凝重道:“殿下,如今我们该如何做?”
李直抬眼看去,幽邃的目光好似要穿透层层石墙,投向远处,如暗夜中的狩猎的野兽,透着危险的气息。
这一世的变故太多。
是因为东途族过早现身……还是因为他的重生……
如今的轨迹,早已与前世截然不同。
顾幼君。
李直默念着少女的名字。
他嗤笑出声。
意味不明。
李直道:“安排人手四处暗寻能治失忆症的医师。”
既已开场,他便将这场戏码顺势演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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