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向来是素色的,没那么多富丽堂皇的装饰,与这天地间的白茫相互映衬,也算和谐。
倒不是明承不喜奢靡,谁让皇帝素来便不喜铺张,他便讨了个巧,将这整个东宫都洗成干干净净的模样,在大臣那儿也落得个好名声。
不过这总得在其他方面补偿一下,于是他便在青素面杭州鹤袍里悄悄藏了件金灿灿的蟒袍,按理说这是在祭祀,上朝时才能着的正式衣裳,但他总忍不住,这里里外外素得跟庙里似的,怎能符合他太子的名号。
于是这身搭配便总显得不伦不类了。
裴令仪端坐在圈椅之上,两手交叠搁在一起,端的是矜持雅正。
那小太监忙慌地来,说是有天大的要紧事,必须立刻赶来,她便是来看看这秽物到底要作什么妖。
紧赶慢赶地来,却发现这人晃悠着张手显摆自己那衣服,还顺带转了个圈儿,带着志得意满的笑。
“怎样?孤这一身可还入眼?”
裴令仪掩面,怕自己忍不住会噗嗤一下笑出来,连带捂住嘴,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
“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话语间毫不客气,惹得明承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脸上又挂起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整张脸像泡在猪油里七天七夜似的:
“孤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
裴令仪偏头,几株一品红静静来着,大片大片的红为这□□的天地增添几分光彩,那么夺目,那么惹眼,偏生立在这东宫,外强中干,日渐低迷的地儿。
进宫的脚程未到一半,明夷陡然叫住马夫。
“回府。”
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从帘子里穿出。
马夫不敢多言,甩甩马鞭,利落调头。
总得给她些选择的余地,逼得再紧,管得再严实,也抵不过她自己的意愿。
明夷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淬了冰似的,嗖嗖往外冒寒气,
只愿她能好好选,若是选错了……
那便掰回来。
细碎的暗光笼罩在脸上,随着马车的晃动若影若现,忽明忽暗,交替攀升,逐渐侵入那一双眸子。
明夷最终也没等到裴令仪,却等来了她今日宿在东宫的消息。
平躺在床榻上,强迫自己闭了眼睛,思绪却越来越发散。
明夷理解裴令仪的心情,甚至能共情她的做法,一边作为明承的正妻,一边又“被迫”沦为她这名声不好的皇子的玩物,日日两边周旋敷衍,说实话,这事儿让明夷来做,她可做不下来。
裴令仪在裴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娘早死,爹又很便续弦,至此,她的日子能好过才怪。这样的环境她也能为自己拼出一条血路来,即便是左右逢源的名声不好,可她的日子却事实实在在的好过了,至少比在家里的好。
作为一个任务者,目的是拯救裴令仪,可明夷渐渐不满足于此。
她把目光投在裴令仪本人身上,也许对于任务者来说,过多关注任务对象并不算个好事,可她总是忍不住被吸引,即使裴令仪是个骗子。
她像一片金色的稻浪,风吹不倒,雨打不伏,越要摧毁她,她便越发挺直,一根一根的稻草长得极有韧性,在看不见的地方,她正饥渴地吮吸周遭所有能抓住的一切养分。
明夷安静地躺着,好像她正躺在这片金色的稻浪中,稻草的清香围绕四周,沙沙作响。
真是疯了。
明夷如是想着,横臂抓过那人常睡的枕头抱在怀里嗅。
冬猎这天,天气出奇的冷。
下了马车,从婢女那儿取了个汤婆子往怀里一塞,再把已冷透的一扯,裴令仪手中便换了个热烘烘的小太阳。
下意识抬眼,只瞥见那人冷淡的侧脸。
“揣好了,别冷死在这儿。”
话语夹了刀子似的锋利,动作却是轻柔的,梗着个脸,侧边还能看见牙齿狠磨的用力痕迹,从下巴直插到鬓角,隐隐约约的凹陷。
裴令仪莞然一笑,偷偷用衣角遮住。
“殿下这是关心臣妾吗~”
尾音带了些勾人的笑音,明夷耳朵隐隐发烫,正色道:
“你是本王的皇嫂,一家人,自然要关心。”
裴令仪半垂着眼,没说话。
话说得难听了些,明夷稍稍心虚,眼珠子不自觉地斜斜往旁边儿靠,却看见那人眉眼弯弯,扑闪的眸子带着揶揄的笑意,显然是早早等着人看过来呢。
被抓包,明夷迅速移开视线,努力忽略旁边强烈的视线,镇定自若地清了清嗓子,理理衣襟,一副很忙的样子。
不曾想一双手直直伸出,抚摸她的双颊,顺势强硬地掰过她的头,依然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嘴角还噙着笑。
“殿下,为何不敢看臣妾?”
“有什么好看的。”
不留情面的吐槽。
“那为何,殿下的耳朵这么红?”
“冻的。”
“臣妾给殿下捂一捂~”
热意汹涌,经络一般交错,以两边的耳朵,流遍整张脸,甚至脖颈都沾染上粉意。
明夷撇开头,不自在地摸摸脸,揉揉耳朵,待热意消退了些才开口:
“不合适。”
那人却是紧追着不放,不死心地凑上来,两张脸就在咫尺之间,明夷甚至能从她的眼睛里看清自己脸上的欲色。
她躲,那人又追,又躲,又追,像是孩童间的游戏。
“二弟这是在做什么?带上为兄一起呗。”
感受到身上的人僵了一瞬,明夷拉下眼角,眉梢跟着往下吊,眯起眼睛,猛地起身拉过裴令仪,搂住她的腰,这才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明承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王妃,与他的亲弟弟,搂抱在一块儿打闹,对外界不管不顾,甚至他这个夫君来了也丝毫不管,那个杂种的手搂得更紧了。
他是让裴令仪去勾引那个杂种,效果也毋庸置疑,可……
这个不守妇道的浪蹄子!
明承压抑住滔天的愤怒,双眼好似闪着红光,面上却笑呵呵的:
“令仪,到孤这儿来。”
尽管尽力压抑,却不免自然带着些咬牙切齿。
明夷扣住裴令仪的腰抓得死紧,裴令仪低头,那只掩不住苍白的手背上,长长的骨节因为绷紧而突出,青色的筋脉弯弯绕绕,也跟着凸显起来,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洞洞的袖口。
不必看,裴令仪都知道腰侧指定发红了,于是她拍了拍那只手,转头时却对上了那双含着浓浓偏执的眼睛。
“疼,轻点。”
这话有些娇嗔的暧昧意味,明夷不由得愣了愣,抬眼是裴令仪略带安抚和坚定的眼睛。
于是紧扣变成虚虚地抚,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明夷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体温。
两人都没说话,旁若无人地对视,气氛渐渐黏腻起来。
明承狠狠磨牙,顶住上颚,以此纾解愤怒。
可他能粉饰太平,周遭的人流却各怀心思,互相传递着眼神,这一幕更是让明承头顶的绿色更加耀眼。
牙齿快要嚼碎,咯咯作响。
快要爆发时,他又蓦地想起了什么,低下头整理表情,再抬头时又是一副笑脸。
余光扫过明承,明夷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出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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