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扶桑山的禁闭室建在后山山崖上，那儿终年迎着朔风，下方是瀑布，吵闹且潮湿，寻常修士在其中待不到一个时辰都会难受，更何况是如今修为尽失的纵娇。
纵娇狠狠地用手砸着墙面，嘴里咒骂着桑乔的名字。这禁闭室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幻想着墙面就是桑乔的脸，用拳头来泄愤。
没几下，指关节鲜血淋淋。
她泄气地坐了下来，捂着隐隐作痛的膝盖，小声抽噎。
“桑乔……我恨你……都怪你！害我沦落到这个地步！”
轰隆一声，石门应声而开，光线泄进这个沉闷潮湿的禁闭室，门口出现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纵娇抬起脸，眼睛被光线刺痛了一下。
“叫我有什么事？”那人缓缓开口，令人熟悉的温和声线。
“是你！”纵娇惊慌站起身，怨毒地盯着来人：“桑乔，你怎么还敢来找我！”
“哦，你要跟我拼命吗？”桑乔轻飘飘地说：“凭你现在这样？”
纵娇缩回阴影里：“师兄知道你来幸灾乐祸吗？”
“他知道又怎样。”桑乔手一挥，一道真气化作的灵火从掌心浮到半空，照亮整间石室。
纵娇瞪大双眼：“你已经筑基了？！”
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将体内真气外化，是筑基期才能做到的，而整个扶桑山师门，也就只有霍瑞英突破到了筑基阶段。过去整个宗门无人不知桑乔体弱，停留在炼气阶段许多年。
桑乔勾起嘴角：“很惊讶吗？”
灵火淡绿色的光辉照得纵娇脸色更加苍白，她退后一步，咽了口口水：“你，你，师父说好留我一命的……”
“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的答案让我满意了，我并不会与你计较太多。”桑乔淡淡道。
纵娇自知败犬境地，局面已经无可挽回，只能放弃抵抗：“你要问什么？”
“你是何时、从何处知晓灵草一事？”
“……三年前我染了风寒，在秦长老那里修养，偶然听见他与师父的谈话。”
“七年前，你母亲抛弃了你，父亲想把你卖进风月场所，若不是我父亲将你救下，你断不可能有今日。你做出这样的事，他想必很是失望。”
“可是就算你服用了灵草，也只有一半几率能活下来！”纵娇猛地握拳：“大可不必将我说的如此卑鄙。”
“是吗，那你为何要抢灵草？”
纵娇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我与大师兄日日相处，对他百依百顺，他却只把我当妹妹看。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瞧不上我？”
“原来如此。”桑乔有些失望：“我本以为你是坏，没想到你只是单纯的蠢。你想除掉我，甚至不敢主动出手，寄希望于毁掉能救我命的药。”
这话比普通的侮辱更让纵娇感到恼怒：“你说谁蠢！”
“当然是你。为了一个男人赌上自己的性命，成本太高，目标太低，胜算亦小，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难道不蠢？”桑乔看多了这样的女配，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甜头便拼死拼活：“受伤只能是代价，不能是前提，若是弄不明白，那便只能像你一样。”
纵娇咬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滚出去！”
桑乔笑了声：“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怎么还如此嚣张？”
纵娇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修为……若不是自己失了修为，怎能任人侮辱至此！
“被逐出师门后，你能去何处？”桑乔微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欣赏着纵娇这张符合她名字的面容——娇美又艳光四射，愚蠢却实在美丽。在男频小说里，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关你屁事！”纵娇恶狠狠地说。
“我知道你从前修炼刻苦，虽然有可能只是因为你想引起霍瑞英的注意。”桑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出于一些私人的原因，我并不想看你流落到太肮脏的境地。”
纵娇警惕地盯着那个罐子：“这是什么？”
“吃下后能够让你恢复实力，甚至实力大增的东西。”桑乔将罐子放在地上，站起身，拍了拍掌心：“当然，也有可能是毒药。”
纵娇惊疑不定地打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交给你选择的权利。”桑乔掌心一挥，熄灭灵火：“今夜子时，我还会来。”
“我若是不吃呢？”纵娇死死盯着她。
“也不会怎样。”桑乔对她笑笑：“我不逼你。”
纵娇目送她离开，松开掌心，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掐得鲜血淋漓。
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纵娇拿起面前的小罐子，摇了摇，里面似乎是什么硬硬的药丸，叮当作响。
若是不吃，便只有被逐出师门一条路。她从前个性张扬，也就在霍瑞英面前收敛了些性子，得罪过不少人。除了修炼，她什么都不会，现在修为被废，也无家世庇荫，未来该何去何从？
若是吃了这药丸……桑乔这人，真有什么好心么？
此时回想起过去种种，她才惊觉桑乔说的没错。她确实太蠢了，凭她以前的实力，若是想除掉桑乔，并不算难事，偏偏选了条最难走的路，只不过是想在霍瑞英面前留个好印象。
可是生死关头前，男人又算得了什么？霍瑞英那厮，自己从前对他诸多忍让讨好，如今自己落难，那人竟然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甚至不愿伸出施救之手！
她狠狠擦去眼泪，将罐子里的药丸倒入嘴里。
死便死了！再苟活着，又能有更好的出路吗？若是真的实力增强，那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对狗男女撕碎，以雪心头之恨！
浓烈的腥味在唇齿间爆开，纵娇忍不住干呕一声，那药丸却像长了腿，从嗓子眼里钻了进去。
仿佛坠入冰窖，极寒从体内蔓延，几乎冻结体内所有血管。纵娇缩成一团，抱着自己，恨不得咬牙自尽，然而想到桑乔的脸，又咬着牙坚持下来。
很快，寒意消褪，取而代之的烈焰燃烧之苦，皮肤的每一寸都好像在灼烧，隐约有噼啪之声，像是沸腾的开水。干枯甚至断裂的经脉被硬生生撑开，几乎是钻心剜骨之痛。
纵娇咬住自己的小臂，感受到枯竭的丹田内雄浑的内力仿佛在燃烧，硬生生将尖叫声吞了回去。
她不要受欺辱，更不要余生都像个废人一样活着！
-
夜深人静，掌门房内烛火的阴影在窗纸上跳跃，桌旁拉出两道细长的人影。
桑自行取出一锦盒放在桌上。
“等到乔乔生辰，我想把青云送给她。”他轻轻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那把流光溢彩的剑。
青色剑身细长，剑柄打磨得手感温腻。这是桑自行师父传给他的剑，由昆仑山上一块奇石所炼，据传那颗石头本是女娲补天后余下的一块，又经由玄冰所铸、烈火所炼，削铁如泥。剑锋划过，对方皮开肉绽，却能兵不血刃。
“你真要将青云给她？”谢佳云眉眼中透露着担忧：“当年整个玄羽宗倾全宗之力，都险些没能护住它。你带着它逃出来后，隐姓埋名才换来这十几年安生日子。要知道，如今太一宗的人还在找它。若是给了乔乔，她的余生便不轻松了。”
“我本来打算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死前将它与乔乔托付给瑞英。但是现在看来，乔乔未必没有能力应付这一切。”桑自行两眼湿润：“这么些年，我已将乔乔视如己出。但她本就是宗主之女，这柄剑是她应得的，我们不该困着她。这几日我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宗主。”
谢佳云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锦盒里的剑。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拍了拍桑自行的肩：“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她是青云选中的人，如果这些都是她命中注定的，我们也无法阻止。不如就做好风，为她扫清障碍，送她无后顾之忧，才能报宗主之恩。”
桑自行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通报桑乔上门。二人赶紧将锦盒收好，整理了表情，正襟危坐地叫人进来。
“怎么这么晚来找我们？”桑自行担忧地问：“可是有急事？”
“爹，娘。”桑乔在二人面前坐下：“我今日来，是为纵娇一事。”
谢佳云脸色一变：“她又对你做了什么？”
桑乔笑笑：“母亲不用担心，她没对我做什么。是有一件事，女儿觉得实在蹊跷。”
谢佳云微微挑眉：“何事？”
“她声称自己三年前在秦医师那儿听说了灵草的消息，我起初以为是因为父亲去找了秦医师商讨，然而查了医庐的记录后，却发现那天父亲并未前往。秦长老可有动机将此事告知于他人？”
“什么？”桑自行震惊：“这怎么可能？秦瑜知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怎会——我要去找他！”
桑乔摇摇头，打断他：“目前证据不足，我只是有所怀疑，不必打草惊蛇。此事疑点重重，不如我们先做防备。若是他无歹心，便无事发生，这是最好。若他真有背叛之意，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谢佳云：“你的意思是？”
桑乔：“扶桑山原有一套护山阵法。”
“你是想从阵法下手？”谢佳云瞬间明白了：“把假阵眼透露出去，作为验证？”
桑乔微微一笑：“没错。”
谢佳云点点头：“不过阵法改动难度极高，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宗门对阵法也并不精通……”
“无妨。”桑乔凤眼微眯，闪过一缕狡黠：“尽管将此事交给女儿。”
何止阵法，她连无情道都修成过一次，还是在危机重重的绿江部。现在到了这个小世界里，那些小小的修仙把戏在她看来，便像是数竞生看勾股定理一般。
从桑自行处出来，她抬头看了眼月亮。
月亮冷冷的，如同一只孤独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桑乔微笑着，向后山走去。
前两周太忙了……下周要上榜所以会随榜更，更新会恢复比较正常的频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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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笑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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