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臣喝完,宫人收好空碗,落长鱼满意起身,手心捧着暖炉往外走。
二人擦肩那刻,顾池臣叫住她,微笑着侧眸,听不出什么真切:“臣走得急,忘记带过冬的冬衣,还望长公主殿下代臣往顾府递个信。”
落长鱼眸中还是那样恣意,似笑非笑着侧头看他:“本宫会的。”,如果你能活到明日的话。
长公主头也不回离开了,倾长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徒留满室令人不可忽视的带有侵略的香。
王姑姑亲自送顾池臣回到了小院,还贴心为他留下两名宫人,顾池臣对两名宫人道,“随意。”,后自顾自走进刚清扫完的厢房。
转了圈院落出来的两名宫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会,皆在对方身上看到无奈,不约而同地往柴房走去。
夜色铺天盖地覆盖下来,简单铺了一床被褥和垫枕的床榻边,顾池臣静静坐着,台角的烛火随窗柩透进来的风晃动,疏凉的月光照进他微沉的眼底。
肖执死了,罪名为擅自归京,弃边塞满城百姓和战兵性命于不顾,长公主秉公执理,当即下令命人处决了他,现在带有新封军长将军的圣旨正由快马加鞭送往边境。
顾池臣想,按那人行事速度,一夜过后,菜摊的小贩想必都该知道了,肖执死的太容易,长公主处罚起心腹来如此毫不留情,女子傲然的背影印在他脑海,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顾池臣想。
至少现在是不一样的,他转而念了下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心想,御武营行事雷厉风行,又何不是像它的主人。
他身子往后仰,直到感到阻碍,双手抱臂倚在床壁边,望着茫茫夜色,顾池臣眉梢敛起,面容隐进黑暗里,琥珀色的瞳孔在冷滞的幽暗里隐隐发着光。
长公主叫顾迟忱入宫的缘由他不知道,对他的态度也很蹊跷,但顾池臣隐隐觉得,或许明日他便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翌日清晨,太阳东升,金黄色的光芒洒满地面,稀癖角落里的积雪融化,打盹的太监偷偷伸了个懒腰,挠挠头继续扫地。
前殿内,太医正在给落长鱼割伤的手臂包扎,白布包裹的一刹那,顾池臣看见了那道细长的口子,在雪白的肌肤下格外晃眼。
今早落长鱼照例去议政殿早朝,不出意外朝中有人问肖执的事。
肖执死得不明不白,何况不久前还曾传来他在战场立功的消息,良将就那样死了,还是在边境战事吃紧这样的时刻,大臣势必要问出个什么来。
不过与军功比起来心怀异心才更可怕,将军无召擅归,自古以来便是欺君的重罪。
有些大臣觉得这种对朝廷不忠的人死都算占了便宜,有些认为肖执死的太过草率,既没问出他擅自回京的目的也没挖出他背后主使,一般这种人,大理寺使些手段总是能揪出些有用消息来的,碰到骨头软的,或许还能趁机重击敌国,于是众人开始就地争吵起来,暗中有人带头,矛头直指向前方左侧坐着的女子。
面对形色各异的质问和揣测落长鱼只是淡淡回道,区区一介贼人,她杀便杀了,不然还要她堂堂长公主挨家挨户去敲门问意见不成!
众臣被堵的哑口无言,向皇帝诉苦,可偏偏皇帝旧疾突发,忙召太医归寝,众人无可奈何,眼睁睁瞧落长鱼一身轻走出议政殿。
落长鱼悠悠走在回宫路上,无预兆的意外发生了。
“贱妇祸我大邑朝纲!今日我们大家一起将这祸害杀死!共振我朝!”,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人堵住落长鱼去路,他们身穿皇宫宫侍的衣服,有男有女,嘴里振振有词叫喊着向她冲过来!
围在落长鱼身边的都是些刚入宫的宫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人倒下就慌得她们乱了神。
“恶女还我阿姐性命!”,落长鱼抬眼便见一名宫女扬刀冲向她,她侧身避开,手掌重重劈在宫女手腕上,宫女吃痛手腕一松,刀子便握在了落长鱼手里。
手起刀落,解决完宫女落长鱼继续应对剩下的其他人,宫人躲在她身后,落长鱼上前几步,自小活到现在,她少不得学些防身的本事,但她要应付的人数太多,即使吵闹声吸引来值守的侍卫,她还是免不得受了些伤。
一三角眼的宫人趁着慌乱从腰带里抽出刀狠命挥过来,阴鸷毒辣的眼神像极了盘绕吐信的蛇。
落长鱼转身去挡,另一名宫人见机也冲上来,分散掉她注意力,她终究还是被划伤,“我伤到长公主了!哈哈哈!我伤到长公主了哈哈哈哈哈!唔……”,宫人得逞的狞笑没嚣张多久,后一刻就被身后赶来的侍卫捅刀杀死。
刺客凝聚力不齐,更别提那些见侍卫赶来就立刻转头逃跑的,共计二十三名刺杀的宫人不出三刻便被全部压制,带走审问。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匆匆结束,落长鱼在一众护卫下回到金銮殿。她本就不太美妙的情绪在看到安然无恙迎面而来的男子时简直直接降到冰点。
她手掌攥成拳,立刻指挥太医:“你,给他瞧瞧。”,医师愣头看了眼他即将要诊脉的人。
“那,这位公子,劳烦伸手。”
顾池臣就伸出手,太医细细把脉了会儿,扭头朝落长鱼道,“殿下,这位公子的病是骨子里的,日子长了或许会好…”,太医说着说着便住嘴了,向来阴晴不定的长公主听完他的话后面色越来越差,甚至隐隐含着杀气。
落长鱼压下燥意,“再看!”
“…是是是!” 碍于长公主渗人的微压,太医左手换右手,脉把了又把,还是得出先前的结论,看着太医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到底什么结果落长鱼心中也有数了。
她把目光转向那个置身事外安稳坐着的病秧子,她早该知道的。
昨夜那碗药里落长鱼下了最猛的夺命散,她让王姑姑去做的,事情做得隐秘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她甚至特地嘱咐王姑姑将一整瓶都倒进去。
如今顾池臣安然无恙出现,落长鱼于是知道了——天命之子是杀不死的。
顾池臣莫名所以坐着,落长鱼心底自嘲笑了声,接着,顾池臣见那人眸光突然变了,从…悲悯变成冷漠…裹挟着他,用说不上太好的语调喊他过去…过去包扎。
顾池臣错愕半瞬,薄唇抿了抿,一言不发接替过宫女手中的布条,刚缠了一圈,落长鱼伸手扯掉,窦眉命令他:“重新包!”
长公主心情不好要开始折磨人了,布条又拆开,顾池臣第三次擦掉女子胳膊上的药,上好药又重新包扎后,挑来挑去的长公主这下不开口了,顾池臣慢慢地系好尾带。
一国公主在皇宫如此轻易遇袭,用脚趾头想想事情都不会简单。
皇宫里的争斗和外面同样激烈,长公主和太子斗的水深火热,皇帝昏庸无能,太后隐在幕后,不知担着什么角色。
外面传言与皇宫内实际的形势相比与简直过之而不及,生在帝王家,有些事情向来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顾池臣暗中瞥向对面,第一次觉得他看不透一个人,面前之人的一举一动实在奇怪,那碗从试探到疗愈的药,更使他弄不懂落长鱼的心思。
昨夜喝完那碗药,他跟在王姑姑身后回小院,茫茫夜色下趁着不注意,他偷偷服下了颗药丸。
那药丸是他为应对不时之需准备的,不管误用什么毒药,不管毒药毒性多大,只要半个时辰内服下它就会安然无恙。
昨晚他在床榻边坐着,静静等待药效发作,那药丸可保人性命无虞,但解毒的过程却十分难熬,出乎意料的,顾池臣整整一晚都没感到任何不适。
这么多年,姣姣月光下,顾池臣静静倚壁,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生疑,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服他让他不得不信,他喝的那碗,只是碗不能再普通的常见的有益身体的药。
僵持着这个想法直到顾池臣见今日落长鱼又嘱咐太医给他把脉,对她此番行径,他只得出一个结论——
长公主似乎真的对“顾池臣”有意,她……顾池臣悄悄抬眸,说不出现在是什么的心境,若偏要说,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午时二刻,顾池臣正在和宫人学沏茶,落长鱼悠闲惬意坐在摇椅上,如沐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的让人不觉舒展身体。
当意识到杀不死顾池臣后,落长鱼几乎处在崩溃边缘,心脏上下疯狂跳动着,可扎在骨子里的冷静使她很快逼迫自己静下心,继而又想出另一个法子。
既然人她杀不死,那她索性换个法子,直接将人锁身边看着,反正人现在在她宫里,她大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去试。再者谋权篡位也是需要时间的,有她盯着,顾池臣不管想有做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刻得知。
“顾公子,您又做错了。”
“……”,顾池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如此自然接受了这份差事,此刻,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她跟在宫人旁边学沏茶,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来了,除了第五步刮沫,其他的步骤他都完成的很好,可偏偏到了这步,他总不甚将茶杯打翻。
盯着长公主那嫌弃的目光,顾池臣不气馁地从头开始。
突然,落长鱼抬头,殿外一行人端着什么正走过来。
腰间堆满肥肉笑起来满脸褶子的太监率先跨过门槛,这人乃御前大监,赵无恭身讨好道,:“老奴参见长公主殿下。”
“什么风把赵大监赵大监吹来了?”
赵无谄媚着开口,脸上赘肉跟着一同乱颤:“诶呦长公主殿下您抬举了,小的今天过来呀!是替咱家圣上来送奖赏的!”
落长鱼不说话了,赵无自愿自场挥手让后面跟来的太监上前,他自己将那些沉香盘上面的绸布掀开,琳琅满目的珠宝在阳光底下汇聚成白光,刺着众人的眼。
赵无解释了自己来的原因,皇帝得知长公主一人敌众,行事果断冷静龙心大悦,不愧为他大邑皇儿的好典率,特送来珠宝犒赏!
哪有见自己孩子受伤高兴的,这话说出来一旁顾池臣都觉得好笑。
送上门的银子落长鱼哪有不要的道理,让王姑姑收下就“请”赵立和他带来的人出去了。
恰好等他们出去,顾池臣的茶也泡好了,他端着茶具刚要过去就见王姑姑折返附落长鱼耳边说了什么,随即落长鱼便起身同她一起走了。
可顾池臣还是从中抓出几个重要的字,韩大人求见长公主——韩恻,那个太后身边当之无愧的心腹,顾池臣几乎顷刻想到。
顾家与长公主的恩怨顾池臣不知道,但他入宫的目的是要探清朝中动向的,太子母族乃立京百年的章家,上大到宰相下到各地州府且忠心为太子效命,长公主手握兵权与太后关系复杂,皇帝抵不住民声怨道欲立新政,如今正是两派相争激烈的时候。
长公主遇刺,恰逢太子养病于东宫,前不久被压入牢狱的赵太守曾述职在太子麾下,韩恻此时前来必是奉太后旨意。
朝堂的动向要开始变了,顾池臣悄无声息跟上去,见落长鱼进了间侧殿,王姑姑则在外面看守,绕过错杂的柱子,顾池臣贴在纸窗边,里面对话声低低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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