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旭的衣服对他来说有些宽大,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周家这么有钱,也没能让他吃胖一些。
周酌远已经冷静下来,拖出椅子坐在林博旭的对面:“别算了,其它我不要了,你就把我的奖学金还给我吧,我记得加起来有一万块。”
林博旭把身边的杯子推了过去:“你先把药喝了。”
周酌远十分警惕:“什么药?我没病,不用喝药。”
林博旭自然看出他的意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又递回去:“板蓝根,淋了雨你不怕发烧?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要是不想还钱早把你赶出去了,用得着下药?”
周酌远抿了抿唇。
林博旭拿出杀手锏:“你不喝药,这钱就别想拿了。”
都到了这个关头,差一步他就能离开了,周酌远只好不情不愿地端起杯子,板蓝根独特的味道顺着热气攀进他的鼻子里,恍惚间竟然有一种安宁的错觉。
他在林博旭的注视下啜饮了一口,暖意顺着淌遍四肢,身体好像短暂的活过来似的。
好景不长,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林博旭看了一眼,还是他妈,他不确定是不是周家人发现了什么,于是对周酌远比了个手势,走进房间接电话。
“妈,怎么……”
不等他说完,听筒里就传来噼里啪啦一大串怒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亲弟弟被人害死了你都不肯来看一眼!你知道他被谁害死了吗?是林远!那个畜生!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他现在被周家藏起来了,等我找到他一定不会放过他!早知道小时候就该把他丢去喂狗!”
对面很吵,所以他妈声音也格外大,他的手机不太好,这段话就像开了免提一样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着。
林博旭心中一紧,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猛地回头,看见周酌远站在门口,原本被热水蒸得红润的脸颊一点一点变得煞白。
他迅速掐断了电话。
周酌远转身就跑。
林博旭追着他连下了三层楼,才想起来大喊:“别跑了!我钱还没给你!他们刚才就给我打过电话了,我没有供出你,没有人知道你在我这!下这么大雨,你身上又没有钱,能跑到哪里去?”
林博旭与周酌意不熟,正如周酌礼只认周酌意一个弟弟,他同周酌远再不好,也从没想过换一个家人。
周酌远回来了,他刚才还有来有回地跟林博旭搭话,回来以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板蓝根也不肯喝了。
林博旭后悔极了,他就不该接这个电话。
其实也根本不记得抢了周酌远多少钱,他就是想磨时间,哄着人在这里睡了,现在也没有心情磨下去,草草算了几笔,他对周酌远说:“差不多两万,但是我现在只有三千多,先给你三千,以后每个月再还你一千,行不行?”
周酌远沉默点头。
过了一会儿,林博旭有些迟疑地问:“是不是该给你现金?打钱他们能查到记录。”
周酌远抬眼盯着他。
“现在台风很严重,好多车次都已经停运,我知道你时间紧,我也着急。但是必须得等,我看了一下天气,凌晨三点就恢复了,你先去睡一觉,我出去取钱,三点就送你走。”
他说得有理有据,周酌远掐了掐掌心,很勉强地答应下来。
结果沾了枕头,他立马就昏睡过去,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一直睡得断断续续的,身体到了极限。
林博旭给他掖好被角,一抬头就发现人已经睡着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把周酌远柔软的头发,才穿上衣服出去取钱。
想到周酌远腿上的擦伤,他又去药店买了几管药膏,索性买了一些家中常备的药带上。
周酌远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林博旭丢下东西,安抚性地顺了顺他的后背。
他忽然察觉触感有些奇怪,好像摸到了好几处异常的凸起。
林博旭掀开周酌远的睡衣,看清其身后情形以后,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
数道青紫的淤痕交错着嵌在单薄的脊背里,整个后背找不到一块好肉,有几道明显破了皮,结上了厚厚的丑陋的伤疤。
他颤抖着,又小心翼翼地脱掉周酌远的睡裤,果不其然,臀腿上的伤处比起后背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几个地方再次破裂,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林博旭鼻头一酸。
他不知道带着这样的伤,周酌远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自己这里来的,也不知道在刚才两人的僵持中,周酌远又是怎么忍住一声不吭的。
明明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就算从没有因为哭泣被人疼过护过,也不会放弃表达自己的情绪。
现在却是在睡梦中发出的呜咽都压抑至极。
用完了整整两管药膏,林博旭轻手轻脚地帮周酌远把衣服穿回去,然后如约喊他起床。
开车去火车站的路上,林博旭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好像第一次送孩子出远门的家长一样。
周酌远被他念得很烦,索性捂住耳朵补觉。
到了车站,林博旭把自己的旧手机放到周酌远的口袋里:“我的号码存在里面了,到了地方记得给我发消息,要是路上身体不舒服或者遇到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周酌远看不得他这么装,刺道:“你按时还钱就行,给你打电话?还真把自己当我大哥了。”
场面凝滞片刻。
周酌远说完以后就立即后悔了,火车还有半小时出发,要是把林博旭惹毛就得不偿失了。
林博旭确实像是被惹毛了:“随便吧小混蛋!我不管你了!”
周酌远见他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向,松了口气,扭头就走。
林博旭见他走得这么绝情,傻眼了,没一会儿就打了自己的脸,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广播通知周酌远乘坐的班次开始检票,他抱着自己的小粉伞,起身去排队。
林博旭再也随便不下去了,在后面喊道:“到了地方给我打电话,你有点发烧,记得吃退烧药,我给你放包里了,吃两颗……”
早起的音乐充满朝气。
周酌远揉了揉眼角,照常第一个起床洗漱。
重生以后,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原来的身体会不会死?如果死了……
【请停止恶意揣测,你是死后才被送到这个世界】
周酌远的动作顿了顿。
原来已经,死了啊。
-
这一整天周酌远都过得浑浑噩噩的,除了上课,其余时间他都在盯着书本发呆。
到了晚自习,他才稍稍恢复过来。
发呆一整天的结果就是堆积的任务无法完成,他被迫在教室学到了十一点多。
季和上次被他说了一嘴“吊车尾”,暗暗发誓一定要卷死这个家伙,硬是也坚持到了十一点多。
此时旁人已经全部走光了,走廊里的灯都不剩下几个。
周酌远收拾好书桌,习惯性地检查门窗,但是这次季和没有赶在他前面离开,而是巴巴地跟在他后面。
他没有心情搭理季和,检查完以后就关灯关门,径自向楼梯走去。
季和慌里慌张地追上:“等等、等等我……”
楼梯间的灯光忽然灭了,安全出口的指示幽幽的泛着绿光,他怕急了,担心周酌远把他丢下,台阶都没有看清就踩下去。
脚下一滑,季和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倒。
周酌远看见季和的身体往楼下扑去,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回来,然后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扯了下去。
两人齐齐摔在了安全出口的指示牌前。
“嘶……”季和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给周酌远做了肉垫,所以周酌远没怎么伤到。
周酌远爬起来,气急败坏地骂:“你怎么走路的!四肢不协调吗?!”
季和自知理亏,没有怼回去,而是凄凄惨惨地叫道:“我好疼,周酌远,我好疼,我不会死掉吧?”
周酌远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理他。
此时灯又亮起来,周酌远瞥过去,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季和也意识到不对,他往自己额头上一抹,黏黏糊糊的血粘了他满手。
“周、周酌远,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呜,你救救我……”
季小少爷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当即吓得六神无主,连打电话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要是周酌远走了他就没救了,于是什么尊严什么争执全被他抛到一边去。
周酌远冷着一张脸上前,瞧了瞧他额头的伤口,然后背对着人蹲下,很不耐烦地说:“别矫情,死不了,上来,我送你去校医院。”
季和见状,生怕他反悔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到周酌远背上,用力吸了吸鼻子:“谢谢、谢谢你。”
周酌远没有回应他。
校园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静谧的小道上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
周酌远镇静的态度使得季和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的鼻尖贴着周酌远的肩头,嗅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
为了打破沉默,季和有些害羞地问:“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好香啊。”
周酌远不客气地怼道:“关你什么事?学人精。”
季和:“……”
这个家伙还是一样讨厌!
快要走到校医院时,周酌远问道:“你不用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不了解季和家里的情况,但是从季和的性格来看,应该不是没人在意的小孩。
“啊!我忘了!”季和惊呼,忙掏出手机。
害怕和智商低的人呆久了被传染,把人丢给医生后,周酌远就准备走了。
一个护士叫住他,提醒他脸上粘到了季和的血。
季和原本闭着眼睛等医生处理伤口,闻言睁开眼,正好看见周酌远抬手去擦那块血迹。
血不是那么好擦的,反而被他抹了开来,如同在脸颊刻意画上的线条,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出别样的艳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