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酌远浑浑噩噩地带着众人来到餐厅,坐下时才如梦初醒一般,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一行人路上都不怎么敢出声,见他开口才都松了一口气,何调笙拍了拍他的肩:“你没错,错的是那个勒索你的小混混。”
周酌远喃喃道:“对,错的是他。”
其实,也不全是,是他没有信心去改变林博旭,只想着摆脱。
晚上回去他做了梦,梦见周酌意葬礼的那一天,他被锁在自己的卧室,没有人管他。
外面下起了暴雨,所以没有人守在门外。
他摸了摸后背和腿上被抽打出的肿痕,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想要逃跑的话,今天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周酌远瞥了一眼楼下的灌木丛,面无表情地翻出一件厚一点的外套,然后打开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运气很好,没有扭伤,头也被保护得很好。
年轻气盛的周酌远没有拿周傅轩给他的卡,只带了房间内的现金和自己的身份证。
他的手机被周傅轩收走了,只能在路边等出租车。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衣服上已经吸满了水,像是一只倒霉的落汤鸡。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车,司机看到他的模样,直接按下空车的牌子,踩着油门径直开了过去。
周酌远并不在意,靠着墙壁等着下一辆。
最后是一名中年妇女接了他的单,她用略大的嗓门问:“哎呀,怎么湿成这样?”
周酌远报了地址就闭上眼睛,没有搭理她。
女人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同情的叹息。
这狠狠刺激到了周酌远,他朝着这名好心的陌生人发脾气:“别吵我行不行!”
他的性格真的很差劲,总是做出来这种伤害别人的事情。
女人一愣,想要抱怨两句,看到他的模样,就又说不出口了。
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周酌远递出五张沾了水的一百元,他想说“谢谢”,或者说“对不起”,话在喉咙里转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女人倒是并没有在意,很爽快地接过五百块,然后从身边拿出一把粉色的雨伞递给周酌远:“没事,阿姨理解,现在有很多小孩有那个什么交流恐惧症,阿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里有把伞你拿去用吧。”
他想起周酌意说过,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善意也会让别人心情变好,于是他接过了这把伞。
打伞已经毫无用处,因为他的全身都湿透了,还弄脏了司机的车,多给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洗车费。
周酌远还是撑起那把伞,大约是心理作用,他感觉温暖了不少。
在上楼之前,他将这把廉价的雨伞用外套包了起来,藏在楼梯下面的一个角落。
外面雨下得很大,林博旭听到哐哐哐的敲门声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听见周酌远的声音,才连忙跑过去开门。
一把美工刀抵在了他的脖子前。
周酌远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威胁道:“把从我这里抢走的钱都还给我!不然就去死!”
他的衣袖还在滴着水,裤子被刮了好几道口子,能透过几道比较开的口子看到里面划破的皮肤,面色惨白得吓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拿着刀的手还在颤抖。
这副模样,林博旭都不需要费力气就能把他按趴下,他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表情带着不要命一样的凶狠。
不知道在外面被谁欺负了,找不到地方可以去,找不到人可以哭诉,一个人淋着雨跑到自己这里,疯狂到想用一把小小的美工刀夺回一些钱。
不是说回到那个家以后,要多少钱有多少钱,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吗?
林博旭呆呆地看着他,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听到没有?!装什么死!我说把欠我的钱都还我!”周酌远又凑近两分,语气逐渐带上了些许焦躁,“别逼我动手!”
林博旭问:“你要钱做什么?”
周酌远的声音愈加尖锐,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什么叫我要钱做什么?那是我的钱!”
“呵。”林博旭习惯性地嘲讽,“你都不认爸妈了,还好意思说爸妈给的钱是你的钱?”
周酌远的呼吸一乱,不过他很快稳住心神:“不对!周家已经给过你们钱了,那是我的抚养费!就算不算那些零钱,还有我的奖学金,我初中拿了两次奖学金,都被你借走了!”
林博旭叹了一口气,假装妥协道:“好,我把钱还你,所有钱都还给你。你先把刀放下,进来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再来算钱。”
他将信将疑,右手还紧握着美工刀指向对方:“不用了,你现在就算,我很着急。”
林博旭不同意:“这么多年的账要算好久,你这样要生病的。”
周酌远越发觉得他不可信起来:“不需要你管!我说了我很着急!快点!”
林博旭又说:“你进来会把我家弄湿,不跟着我不怕我跑了?”
周酌远此刻已经跟着他走了两步,看见自己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片水渍,不由得拧紧眉心:“清洁的钱就从里面扣……啊!”
林博旭一把抓住他握着刀的那只手,将他转了个身死死禁锢住。
“放开我!放开我!”周酌远心底一点一点凉下去,却依旧在不管不顾地拼命挣扎。
怕他挣扎出事,林博旭咬了咬牙,直接将手按在了刀刃上,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周酌远一愣,他趁机夺走刀,扔到了沙发底下。
没有希望了。
算了,反正他也没有指望能够讨回多少钱。
没有这些钱,他也只是会困难一些,可能要饿几天肚子,露宿几天街头。
仅此而已。
外面流浪汉那么多,都活得好好的,他也可以活得好好的,等找到了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酌远蜷了蜷手指,自以为冷静地对林博旭说:“放开我,不用你还钱了,放我走。”
这一次仍然是林博旭取得了胜利,林博旭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周酌远的身体冰冷,在他怀里一阵一阵地打着颤。
良久,他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说:“哭什么?没说不还你钱,我现在就去算账,你先去洗个澡,出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真、真的?”似乎是没想到否极泰来的发展,周酌远这一句哽咽得厉害,刚才强行抑制住的眼泪一颗一颗争相涌出眼眶。
“真的,我发誓,不还你钱就被车撞死。”
他这才放心,跟着林博旭走进卫生间,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很快低下了头。
“穿我的睡衣吧,外面雨太大了,在我这里睡一晚,明天雨小了我送你走。”
周酌远摇了摇头,“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博旭堵了回去:“你非要现在走的话我就不还你钱了。”
周酌远又急了:“不行!刚才说好了的!你都发过誓了,是我的钱,是你欠我的,那是我的钱……”
他像是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林博旭决定暂时放弃和他沟通:“对,我忘了我发过誓的,你先洗澡,等你出来我应该就能算好账。”
周酌远松了口气,他瞥见地上的血,略有些迟疑地道:“你的手一直在流血,可以先去处理一下,这点时间我可以等。”
明明刚才急得语无伦次,现在又说这点时间可以等。
林博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雨比刚才下得更大了,他拉开窗帘,看见一道闪电劈过天空,如同白昼快速地与黑夜完成一次交替。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博旭没有多想,直接点了接通,然后听见他妈悲痛欲绝的声音:“博旭,你弟弟出事了!他被周家人害死了!快跟我们一起去周家,为你弟弟讨个公道!”
他头皮发麻,一时间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后来转念一想,意识到他妈说的不是周酌远。
对面的语气充满怨恨:“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发作了?一定是周家人做了什么事!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死的小意,我一定要让他偿命!”
林博旭瞳孔一缩,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他和周酌远一起长大,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周酌远的脾性。要不是惹出什么大祸,周酌远肯定不可能放弃周家的财产,不可能一身伤地跑到他这里来,连自己的面子都不在乎了。
周家极其宠爱周酌意,这个连他都知道,所以周酌远回到周家,得不到自己想象中的家人的关注,嫉恨上周酌意是必然的。
短短几秒,他就猜中了事情的经过。
林博旭此时心跳得飞快。
周家人此时在忙着周酌意的后事,可能还没有发现周酌远已经跑了,周酌意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诱因估计是周酌远做了什么,但是以他对周酌远的了解,不会是谋杀,所以从法律上讲,周酌远应该是无罪。
只是他听说过一些豪门秘辛,周家人那么看中周酌意,很难说会对周酌远做些什么,怪不得周酌远看起来这么着急。
他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周酌远匆匆洗完澡出来,看见林博旭已经包扎好伤口,正坐在餐桌旁写写划划,旁边还像模像样地摆着一个计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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