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第二天候机的时候才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间好像接了个电话。
她打开通话记录。
17秒。
昨晚崔木宸被她送去崔玉玲家,一个人收拾完行李,又把家里打扫了番,不到十点就上床睡觉了。
至于谁打来电话,好像有那么个印象,但仅是有个印象,除此之外再不记得别的。
17秒,周序和她说了什么呢?
广播很快提示登机,她发送信息,说自己去趟南理,昨晚有什么事吗?
之后是万里高空,崔璨甚至错过了机上用餐,一路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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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建集团向来都是双休,这几年又是受创开拓的重要阶段,周序身为老板,并无什么假期可言,周末也在连轴转,就算不去公司,也会在家中办公。
下周一是政协委员活动开放日,安平市政协副主席会莅临华建集团现场参加督导,周润华还在世的时候,以往这些活动他会选择性参与,剩下的则由长子周阳负责。
家里出事后,这些事情就都落到了周序的身上。
大多数都亲力亲为,左右不过是累一点、分身乏术的事,偶尔实在抽不开身的时候,也会由能力强也信得过的员工代劳。
和集团下的混凝土公司的会议安排在了周日,今天倒是难得清闲的一天。
周序惯例早起,以往半个多小时的运动时间延长到了快一个小时,而后冲了澡,在电脑上处理了一些工作,他过惯了独居生活,日子因为有工作上的挑战,并不乏味枯燥。
要说这几年止步不前的,怕只剩厨艺了。
小区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大的供暖,周序平日里都在集团,加上自身耐性也要好一些,是以家中暂时不需要暖气。
他简单下了两筷面,加入必要的调味品后又打了一个蛋进去。
没吃两口,微信上发来崔璨的信息。
周序回复:【没什么,一路平安】
对面不再回复。
安平市的机场不大,飞往南理市的航班每天也就那么几架,周序查询了飞机起落时间,他心也仿佛在高空流荡,于是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都在家用来做无需怎么动脑的体力活。
直到飞机安全降落在南理。
在读书的舍友来机场接她,两人一块儿吃了饭,崔璨就赶去学校,先去见了之前做兼辅时的同事们,小半年未见,办公室里已经换了小一批人。
“这是今年新来的兼辅,有化学学院的,也有土交的,喔对了还有一个你们工商管理的”,和她关系好的同事对着她小声说着办公室的近况,“小刘升去别的科室了,在学工处那边。”
崔璨对着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报以微笑,和同事一起走进了里间的领导办公室。
学校当初分配的宿舍就在后面一栋楼,她当时搬离得匆忙,还落了一些东西放在同事处,约了快递员,准备下午打包寄回宜川。
后来又去了学院,和导师郑重告了别,老师怜惜地拍了拍她,也有无奈在:“有什么难处,你千万不要自己扛,老师们也会帮着想想办法。要是之后还想读书,尽管报考,我这里会给你留一个名额。”
崔璨抱着女老师泣不成声,知遇之恩,伯乐之情,她或许能够轻而易举地取得99的高分,对着老师的评语暗自狂喜,却无法有机会再成为能让老师骄傲的学生了。
所谓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她把校园再好好走了遍,当时离校时仓促万分,还没好好看看学校东湖的鸭子、一教旁那棵硕大而古老的树。
好友在日暮时分赶来和她会和,三人坐上了去往珠山市的顺风车,预定的酒店就在大海旁,明天可以裹着被子在落地窗前看海上日出。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大二,当时舍不得买几百一张地海洋王国门票,这次有好友陪着她弥补遗憾。
或许,下次再来,也许就是好些年之后了。
崔璨靠着好友轻轻入睡。
落地在安平市机场的时候,那股黏在皮肤肌理中的咸湿海汽瞬间被北方凛冽的朔风吹散,崔璨拢紧了衣服,坐上出租车前往预定的酒店。
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三个小时,冬天夜晚来得早,她来不及赶回宜川,索性在安平市里暂住一晚。
洗漱过后也才七点左右,崔璨心情不好,搜索了一家评价不错的清吧,约万欣怡出来喝酒,好友冲着手机那头的她撒娇,说可能晚一会儿过去,崔璨在房里呆着无聊,率先赶了过去。
她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舍友之一算是个酒鬼,崔璨跟着她从入门到一步步沉沦,酒量不算好,但也谈不上差,有测试过自己的醉酒阈值,她心里有数。
这里环境不错,周日的客人不算多,崔璨找了靠窗的座位,暖色灯光的氛围下,显得暖和又可靠,她随便点了几杯名字漂亮的酒,静静听着不远处台上的女歌手唱歌。
服务员中途过来和她确认了一遍,是她点的某个酒度数有些高。
“您确认吗,这款喝了可能会醉哦。”
许久没喝,她也摸不准自己的酒量。
“那我再点杯这个吧,这个留给我朋友,她酒量好。”
五颜六色的酒很快被端到崔璨面前,她在浓郁而缤纷的酒气中麻痹自己。
崔木宸未出生之前,崔璨和父母的关系虽不见得多么亲密,却因为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心底里是不曾缺少安全感的,虽然她怨过、不满过、讨厌过,关于父母的无知、偏见与自大,偶尔一些时刻也有远离这里不再回来的气话,可她毕竟是个有孝心明事理的女孩子,很长一段时间的愿望都是有钱了可以带爸妈去别的城市旅游,带他们见识更多更好的世界。
毕竟自己是踩在父母的肩膀上长大的。
可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切都在弟弟到来之后改变了。
频繁而明显的疏忽、笃定而完全的偏爱,变戏法似的降临在他们这对姐弟身上。
她开始像个工具人一样地生活在这个家中,也越来越厌恶与疏离,直到有次她听见父母的对话,说希望她大学毕业后考公回来宜川,给她找个身边知根知底的年轻人,两个人帮衬着木木,他们也能省点心。
母亲说,你想的倒是简单,只怕她看不上我们给她介绍的人,孩子读了大学,见识了花花世界,还情愿在我们身边呆着?
崔璨心扑通扑通跳,正要推开门说凭什么,下一秒就听见父亲冷哼一声,我们养她到这么大,花了多少心思?她不情愿就不情愿?
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
崔璨手脚冰凉,听见里面又说,她大学毕业后愿意拿钱回来也是好的。
她不知道父母的话到底有几分笃定在,从小她就是个渴望远方的孩子,会指着电视里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一定要去这里,她不愿也不会在小小的宜川浪费生命。
崔璨不信父母不知道自己的渴望,可心里升起莫大的恐慌,她拼了命地读书,她聪明又漂亮,她不能向命运妥协。
她下定决心要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可弟弟不算顽劣,对她也有着尊敬与爱护,父母虽然对她长期不回家颇有微词,却还是在听她说了学习紧张后表示理解,甚至心血来潮还会关心她缺不缺生活费。
“崔璨,应该的,你抚养弟弟,是应该的。”
她自顾自说话,微微仰头,将眼泪逼回去。
从小被教育父母给不了你什么,大而温馨的房子、宽裕的零花钱、漂亮的衣服…他们说你的未来要自己挣,崔璨懵懂却听话,别人在早恋的时候她用功读书,别人在读书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兼顾学业和工作,正当她满心欢喜奔向新的生活时,她突然被拽回了宜川。
一切都没了。
她想抱怨,却又不知道向谁发泄。
于是只能告诉自己,是命不好。
她运气向来不好,她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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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定在下午,一直到了晚饭时间,副总安排了饭局,周序没推辞,只是正当满桌的菜要上全之时,陆轲的电话十万火急地打过来。
周序走出去接听。
陆轲在吧台处再三确认,连拍了几张照片,自己确实是没认错人。
他连忙拨给了周序。
“喂?你在哪呢?”
“在南风路的饭庄这儿。”
陆轲想卖关子:“谈合作呢?能抽开身不?”
“你有急事?”
“没急事不能找你啊,我在喝酒,你来不来。”
周序思忖:“喝酒就算了。”
“嗬”,陆轲一脸奸笑,“那我要是说,是崔璨在喝酒,一个人,我们周总来是不来呢?”
周序从服务员那里拿了衣服往外走,他面庞和语气都无什么变化,只是步伐却显得迅疾和迫切,“在哪?发位置给我。”
满桌的人在等周序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陈年好酒,助理却走来告知:“周总有事情先走了,诸位尽兴,周总说这顿饭他请。”
周序在市南的高速上一路疾驰,他车技很好,平日里由司机代劳,自己很少开快车。
半个钟的路程缩短到一半。
崔璨的手机上是万欣怡的抱歉,说她还得一会儿,让崔璨放心,自己处理完烂桃花就来接她。
她回了没事,说自己坐一会儿就会酒店。
“可惜了这杯酒…”崔璨贪婪地看向这杯浅蓝色的酒,在喝了可能会醉和不喝又好浪费之间犹豫。
她滑动着手机,不知道在这所城市里她还能叫谁过来一起喝酒。
周序吗?
崔璨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自己说完落地南理后他再没有什么,她发的朋友圈他也没有点赞,说起来,他已经淡出在她的世界许久许久,要不是她回了宜川,或许再无交集,二十年后同学聚会的时候,也只能回忆起两个人做过短暂一段时间的邻桌。
她看着这串电话号码迟迟没拨通。
算了,自己的生活已是一团糟,何苦拉旁人过来一起受煎熬。
她安静地等待手机熄屏,去结账、打车回酒店、醒来回宜川,她还要上课、接崔木宸回家。
命运的河流渡她到这,她似乎丧失了生活的锐气,对一切都坦然接受。
只是崔璨还没等来手机的光源灭掉,周序便微喘着气来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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