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柯林斯的病情日益不乐观,家里人却将他的病症隐藏得很严。玛格丽特夫人根据丈夫的意愿,在家策划了一次茶话会,邀请的人也不多。而迪亚哥也收到邀请,他才跟埃里克仅有过一面之缘。
迪亚哥如约而至。他状似无意地问女主人:“尊先生怎么样了?”
“他?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她怪异地笑了笑。
沃伦小姐那天也来到柯林斯家,比其他人迟了一步。她并不知道迪亚哥也在。他已经拜访过房间里的病人,并且待了整整十分钟。他神色有些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在客厅里,大家都讨论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一切都很平常。梅琪的位子被指定在未婚夫和他的妹妹之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的婚礼未能如期举行。她喝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红茶。当杯底的茶叶粉末浮现出来,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光的圆环。
迪亚哥起身说:“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了,夫人。”
“那可不行,您总得喝一杯再走吧。”玛格丽特亲自将一杯茶递给对方。
梅琪就像等待一个将要降临的重要审判似的,心神不宁地盯着他的反应。
迪亚哥稍加思索,然后端着杯子走到年轻的柯林斯先生身边。“贵夫人要敬茶,我真是盛情难却。不过,我还是想对柯林斯先生表示祝福,祝你跟这位可爱的小姐婚姻美满。”他说这番话时,尤其加重了“可爱的小姐”这两个词。
他彬彬有礼地把红茶递给他,举止很有分寸。帕文稍作犹豫,梅琪无地自容地涨红了脸,她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迪亚哥!”玛格丽特夫人厉声叫道。大家都停止了交谈。
梅琪心情紧张地望向未婚夫。帕文看着她睁得圆圆的双眸,误以为那是一种害羞的表现。于是他大大方方地接受祝福,将茶杯送到嘴边。
一只纤细的手指拦下他的茶杯。她脸色沉痛地走近玛格丽特,对玛格丽特低声说:“夫人,谢谢您给我的荣幸,但是我不能和你儿子结婚。”
玛格丽特面色僵硬,镇定自若地说:“诸位请随意,我要和沃伦小姐单独谈谈。”
玛格丽特夫人怒不可遏,拉着她到阳台同她谈话。她立刻劈头盖脸地责备道:“你要违背先夫人的意愿吗!你不为我们的想法考虑吗?一开始是延期婚礼,现在又要取消婚约,你是想追求自由婚姻吗?”
“是的,我完全改变主意了,为了我跟柯林斯先生的幸福,这样最好。”她心跳砰砰作响。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有多过分!你让先夫人丢尽了脸。”
“夫人,那您为何又要在茶里动手脚呢?您的目的在于哪里?”
“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关键是由于你的自私自利,我们一家都要承受损失。”
“夫人,我知道你们的状况。您的丈夫已经欠下一笔钱,而我恰好有钱。我都知道…”
玛格丽特嚣张的气焰收束了。“您似乎格外看不惯布兰度先生,大概也想获得什么东西。我也不关心那个。但是,为了柯林斯先生跟我的幸福,这婚不结也罢!”
玛格丽特重重叹口气,只好做出退步。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会设法告诉他们,说我们经过协商而不得不取消婚约。你毕竟不是我的儿女,我管不了你的事。但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也别来怨我们,一切罪责都由自己承担。”
梅琪·沃伦摘下面纱,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
迪亚哥前来告诉她,他准备即刻前往美国。他如此说道:“我不打算留下来,我们一起走好吗?我并不在乎流言,但是可能会轻易击溃你。”
“可是我看不透你,不能失去地位,不想将来的命运随风飘摇。想想看,咱们结婚了外界会怎么看,对我们来说只会更加困难。已经犯过一次错误,就不要再做了。”
“我实在不能接受这枚戒指。”
“那也无妨。不如…就当做临别的一份礼物吧。”
另外,她也很担心,这段感情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她知道自己的地位是不能失去的,只要她还有丰厚的资产,她就有生活的保障。
所以说,在她温柔的心里,促使她阻止危险的只是源于爱。比爱更重要的是自尊。
我是永远无法原谅那件事,我从来没有恨过艾米丽。但我永远尊重你。因为只想要安稳的幸福,不是那样的冒险者,既然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只想记住那些美好的部分。
梅琪拉住他的手臂。“我,想再一次,像那天在花房里那样…”
迪亚哥心领神会。于是梅琪看着他的眼睛,搂住他的肩,跟他吻起来。
他们都忘了彼此的命运完全不同。
人各有志向,那么好吧,有了你想要的钱你也可以自由地支配道路了。但是我也自由了,我要做属于自己的事。
捞完第一桶金,他正苦恼着如何找点事做来忘却那不愉快的一切,眼下正有这么个机会。威廉公爵差人召见这名当红骑师,询问他是否愿意加入伦敦赛马会的麾下。
“您大概听说过美国将要举办SBR大赛吧? "他说,“赢下那个比赛才是我下一个目标。”
“哦,那么你就是代表我们英格兰而出战,这很了不起啊。”
从他亲切、认可的微笑中,仿佛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连他自己也可以看出,他已经今非昔比了。凭借他现在的富有程度,甚至也可以跟这个显贵平起平坐。
“迪亚哥,我想这场大赛将会轰动英国皇室和整个世界的。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呢? "
“我已经准备好了。”
1891年。
复活节前夕,约翰·柯林斯家的两个姐弟站在花房里。姐姐约有10岁,弟弟有6岁左右。
“小心点,你可别踩到这些花。” 女孩说。
“你瞧,画上的这个女人是谁?”
在他们身后挂着一个服饰华贵的女子的肖像。她一双黑黑的眼睛,怀里抱着个婴儿,脚边蜷伏着一只牧羊犬。沃伦小姐要求保留这张画,因为那是她的生母。
“快看,有人在骑马。”弟弟用手指着窗外。一个穿淡黄色裙装的女子在草坪上策马奔腾。她勒住缰绳,阿拉伯马晃着脖子,它额头上的星星胎记极为显眼。
“这个黑头发的姐姐是谁?”男孩问道。
“是艾米丽老太太家的小姐,在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已经住在这里了。”女孩拉上他的手,“咱们快去看看。”
梅琪·沃伦下了马,牵着“银色子弹”走进后院。如今宅子已有了很大变化。自从柯林斯一家继承了艾米丽的庄园,他们都住不惯这个漆黑压抑的房子,于是花了好些功夫将宅子修整一新,换上色彩柔和的壁纸,搬进新的家具。另外,他们保留着花房和小姐的卧室。
梅琪和孩子们相处融洽,她把夏尔抱上马背,孩子们发出清脆的欢笑。
柯林斯太太对小儿子不放心,她在一旁叫道:“当心别摔着了。”
“夏尔想要骑马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他去学。”
柯林斯太太同她聊起天。如今她在家里有着特殊的位置,待人和气,仪容也很端庄,但是谁也不了解她。
女仆通知他们晚饭已经准备好。当蕾拉将将孩子们牵回去的时候,柯林斯太太对她很好奇。
“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富有,为什么你还没结婚呢?”
“太太,现在婚姻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什么时候当我口渴了,我自然知道要喝水了。”她诙谐地回答。
作为一个女人,人生的局限性太大了。男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志向放弃一些,闯遍天涯。她现在已经了无牵挂了,自由自在倒也好。
弗朗西斯前来拜访柯林斯一家。梅琪面带微笑走上前。他比之前胖了很多,一双圆圆的眼睛散发出慈祥的光辉。
“我是来为柯林斯先生一家做祷告的,另外也特地感谢您对本教堂的大力支持。”他殷勤地笑道。
原来自1891年以来,沃伦小姐为圣约翰教堂捐赠了巨额善款。无人知道她有多少资产,沃伦小姐称得上是圣徒的典范,乐善好施,赢得不少人的好感。没有人再提两年前的结婚风波,她为自己开辟了另一条崭新的路。
“还有一件事。”神父迟疑不决地说,“记得去年为了打探您朋友的下落,教会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好在逝者安息,不会流落他乡了。记得您一度伤心欲绝,如今您应该也放下了吧?”
“唉,先生,还提什么放不放下。痛苦是不可能忘却的。我花了一年时间让我破碎的心慢慢愈合。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想起来,但是已经不那么心痛了。当我超越了伤痛,才有勇气面对新的生活。今后,恐怕我背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的。”
神父点点头。“您说的也对。看来在失去的同时,您也得到了成长。”
“弗朗西斯,我还是要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神父深深鞠了一躬,放心地走进屋子,留下梅琪思绪万千。她已经爱过,放手过,现在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躯壳。她的人生还很长,她要用自己的能力和金钱发展慈善事业,为社会发光发热。
那两个小孩子蹲在草地上,姐姐摘下一朵蒲公英。梅琪走到小女孩身边。“你看这棵小草,种子遍地飘零,但是总能找到一片适合它的土壤。”
小姑娘腼腆地点点头,鼓起嘴把蒲公英吹散到空中。
微风在耳畔吹动,隐约又送来宁静的朗诵声,那是教士们进行晚祷的声音。
“你们要将一切忧虑卸给上帝,因为他顾念你们。
让你灵魂得到安息。他的路是智慧、正义,上帝曾在基督里召你们,得享他永远的荣耀,等你们暂受苦难之后,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梅琪蓦然回首,仿佛又看到那天追悼会上肃穆的光景,教士们身穿金光闪闪的法衣,手捧骨灰瓷放在大殿中央。许多不知情的人们坐满了教堂,还以为是某个王公贵族的哀悼会。
她也想起小时候在教堂唱圣歌时的情景,她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潸然落泪。
她下意识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若有所思地走进屋里。
带铰链的红色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END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