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四月，江露沐的院子香露院里的那棵柳树已经冒出了绿芽，空中弥漫着一股盎然的生机。
小露沐蹦蹦跳跳如往常一样来到云烟院，却见几个平常在娘亲身前照顾的女仆竟没规矩的围在一处，悉悉索索不知在谈论什么，其中一个年纪小眼睛尖的见大小姐来了，连忙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边的人，众人瞬息就散了。
小露沐缓了步子，看了一圈四周，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茫然的进了屋子，却见往日坐在桌前的娘亲今日卧在榻上，面目苍白，显得身子更为瘦弱。小露沐急切跑上前，
“娘亲你怎忽然病了，还这么严重，往日不是好好的吗？”
李氏扭头吩咐，“嬷嬷，摆早饭吧。”
屋里便只剩她们二人，李氏看着小露沐稚嫩的脸庞，伸手捏了一下，想起什么目光暗了一瞬。
“沐沐七岁了啊，年底就八岁了，娘亲不能陪你过生辰了咳咳。”
小露沐呼吸一滞，“啊？到底怎么了啊娘亲？”
李氏握住小露沐的小手，顿了顿才下定决心，“你听我说，先听我说完，也该告诉你了，是前年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如今竟到了这种地步，我瞒着你是不想你难过，别哭，听我说，
“你父亲也不知，他如今所有的心眼都忙着娶妻呢，他打量着我不知道，便前头后脚都不顾了，准备给我显威风咳咳，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进府来了，注定的事情，没有林巧也会是别的什么人。”
小露沐怔怔的望着娘亲，她知道父亲和娘亲向来不和，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来个别的女人，不是妾是和娘亲一样的平妻。
瞳孔骤缩，心也在扑通扑通的狂跳，不过一会儿，这样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轰然冲进脑海，好大一会儿才终于有了回声，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父亲不要娘亲，不要我们，沐沐也不要父亲，娘亲你不要丢下我，娘亲你不要丢下我和小晟。”
李氏抱住哭的脸涨红的小露沐，眼神灰暗，表情却浅浅微笑着，“你是姐姐，小晟以后总要依赖你的，是我对不住你沐沐，这样重的担子，
“不要怕，我都为你安排好了，会有个叫冯谦的跟着你，你以后便叫他冯叔，到时候王嬷嬷也跟着你们，你们去云居寺，那里有个老僧，你们平日不可冒犯了他，多听，多看，多思，
“娘亲没用，只能做这些了，以后万事平安为上，莫要逞强。”
李氏轻柔擦去小露沐脸上的泪水，“好了，一会儿小晟就来了，别再哭了。”
“不告诉小晟吗?”
“告诉他吧，但小晟还小，可能听了也不懂，等我走后，他见不到我，肯定要闹你了。”李氏闭了闭眼，声音颓废。
“娘亲究竟是怎么病的啊？为什么我不知晓？”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告诉你了，你只需知道因果报应就好了，别去背负那些。
“行了，你先去看看小晟来了没，吃过饭再说，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小露沐安静的走到桌前，平时总是叽叽喳喳说话的小露沐只是呆愣望着门口，小江晟见到姐姐发呆，也歪头看着姐姐，小露沐低头看着弟弟，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小江晟的头，“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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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府格外热闹，只要下人碰了面都要拉着对方说上几句，向来雷厉风行的夫人竟忽然病重，咿咿呀呀，许久不见的老爷不去看夫人，竟要娶平妻，还是康伯府的那位年前传说克夫的，阿呀呀，了不得。
“哎呦，孟婆子听说没最近？”
“现在谁不知道，你说现在夫人病重，能撑多久都说不准，这到时候新夫人进来是挂红布还是白布？”
“嘘，嘘，小声些，这也敢说！”
“怕甚？现在府里说什么的都有，这几年夫人打理府里，谁不是心服口服，真是不做人事。”
诸如这种对话，在江府里是各处开花。
小露沐则是没事就带着小江晟去云烟院，陪李氏说话，有时两小儿说着说着便困了，一齐趴在榻上打盹。
果不其然，不到半月，江府便张红结彩，除了后院三个主子住的地方到处都挂上了红绸布。
就在五月二日这天，府门尽开，车马络绎不绝，来贺喜的人满目精明算计，贺喜的声音是翻来覆去的那句恭喜。
一排排妆奁酒席，新人芙蓉妆，洞房鸳鸯被。
在云烟院里一切依旧，小露沐疑惑问娘亲，“世人都是可以娶两位妻子的吗？”
李氏看着女儿，竟不知如何说了，“怎么这样问?”
“父亲可以娶两位妻子，可以纳许多小妾，为什么不是只有父亲和娘亲呢？”
李氏喝了一口茶，半晌才说，“沐沐，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能要求别人按照你的想法来，你父亲满腹算计，他只为他自己，你以为他心里是中意那个女人吗，他怎么爬上来的我最清楚不过。
“不过啊，沐沐，不要总是钻角尖，要有寻求幸福的勇气，也要有及时止损的决心。”小露沐还不能全听懂，只是记着这句话，记着娘亲的模样。
夜里，西侧的凌春院里灯火通明，林氏卸着珠钗，听身边的冬兰打听来的消息，“你说云烟院的那个病了？”
“是，听说撑不了多久了。”
“看来注定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还有呢？”
“后院香珍院和夏玉院一共九位姨娘，听府里的人说的话，府里大都信服李氏。”
“嗯，那些女人废不了什么功夫，主要是那个江晟，再去打听云烟院，事无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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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日下了好大一场雨，府里到处是雨水的滴答声。
李氏将两小儿叫到面前，手无力的抚着儿子的头顶，“小晟，以后娘亲不在的时候，听姐姐的话记住了吗，也记着以后长大了要护着姐姐，
“沐沐，小晟就要由你照顾了，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互扶持，我走后，不要轻信于人，我已让你们冯叔将我留给你们的物什搬出去了，今日便开始收拾吧，我走后不用理会林氏，你去和你父亲提，要带着小晟去为我守孝，便直接出府，你父亲那种人是不会拦的。”
李氏说完，精气神就散了大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了。
“娘亲，娘亲。”小露沐紧紧握着李氏的手，眼泪不停的砸在床沿上。
小江晟看着娘亲闭着眼的模样，听着姐姐的呼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小露沐连忙搂住弟弟，哄着说别哭，别哭，娘亲在呢，姐姐在呢。
哄好了弟弟，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声唤来绿茵，让她回香露院里收拾东西，“首饰等贵重东西放一个箱子，衣物收拾几件常穿的就好，和一些用惯了的小物件什么的不要太多，还有被裘收拾一套出来，别惊动人，快去!"
又看院里的人神情各异，便写了三个字 ‘五月四 ’，便叫来王嬷嬷去给冯叔传信，又叫来平日伺候小晟的嬷嬷，让她去收拾出来几套弟弟常穿的衣物出来，还有平时的物件，借口留在云烟院不回了。
黄昏时雨忽然停了，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小露沐抱着小江晟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娘亲的睡颜，“小晟，记住娘亲的模样了吗？”
小江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样说，就见娘亲睁开了眼睛，“娘亲醒了”
李氏看见儿女就在面前，便坐了起来，好像忽然又有了精神，便叫王嬷嬷去做一碗苏麻粥来。
王嬷嬷见夫人这个反应，当即捂嘴哭起来，小露沐不明白娘亲好些了为什么要哭，便见娘亲抱住自己，好似以前那样，然后就听见娘亲说了一句什么，就慢慢阖上了眼睛。
王嬷嬷赶紧上前试了呼吸，又叫郎中来把脉，确定后赶紧让人给老爷传信，操办丧事，布置灵堂。
小露沐看着娘亲就这样走了，见府里的人都慌忙地走来走去，挂白幡，穿白布，整个人呆愣的回不过神，始终不愿相信，最后由绿茵伺候着穿上丧服，再由王嬷嬷牵着去了灵堂，带着小江晟跪在灵前。中间见父亲来了一次，小露沐全当没见这个人，又见那位自称冯谦的人匆匆赶来，跪在棺前许久。
晚上王嬷嬷来到身边，“姑娘，回去休息吧，这样熬撑不住的。”
“好，小晟睡着了吗？”
“睡着了，姑娘，明天少爷见不到夫人该怎么办？”
江露沐默默烧着手中的纸钱，“本就该哭的，不哭算怎么回事。
“嬷嬷也回去休息会儿吧，让人轮流看着。
“等娘亲下葬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我去看看小晟。”
这些时日江府的人都战战兢兢，时常头皮发麻，云烟院一色白幡，绫春院则依旧红绸，红白对映，诡异异常。
凌春院里，林氏气的摔了一整套茶器，“这李氏什么时候死不行，偏在这两日里，打定要给我添晦气。”
下人们都在一旁站着，不敢出声。
“冬兰，我让你打听，你都打听出来什么了？现在人都没了，没用的东西。”又是一盏青花碗。
冬兰连忙跪在碎片旁，“别的没什么，就是今天灵堂来了一个男的，据说跪了半晌。”
林氏这才消停，“仔细说。”
“奴婢去问了云烟院好多人，才打听到两三个月前是府里做事的，还去过云烟院，后来不知为什么调到府外去了。”
林氏嗤了一声，满脸得意，“不管发生什么事，有由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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