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踱步到我身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别那么紧张，”她的声音轻柔，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不安的神经，“我只是个侦探小说爱好者而已，难免会对身边的案子多想一些。”
我面沉如水，沉默地注视着她，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
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戒备，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同事，而是一个难以预测的、包裹在友善表皮下的危险源。
林庭见我如此反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便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膀，发出一声轻快的嘻笑：“好吧好吧。不过话说回来，漂亮的女人做什么，好像都容易被人原谅，不是吗？”我不再理会她这故弄玄虚的言辞，径直转身，踩着高跟鞋走向办公室。鞋跟敲击在空旷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决的“哒哒”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试图敲碎这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回到办公室，我几乎是立刻抓起桌上的拎包就往外走。
林庭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脱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头也不回，声音冷硬：“我想去喝杯咖啡，一个人。”
“那我跟你一起去呀！”她立刻接话，语调依旧轻快。
“不必了。”我停下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说了，我想自己一个人。”
那一刻，林庭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我极其厌恶的神情，一种自以为洞察了一切掌握了某种秘密似的居高临下了然。
她撇撇嘴，做出一个看似豁达实则矫揉造势的表情，让人心底泛起一阵微妙的恶心。
校园咖啡馆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变得灼热刺目。
我独自坐在角落，脑子里却像塞满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杨占东的话，与林庭那张似笑非笑充满探究欲的脸交织在一起，让一种异常沉重而烦闷的情绪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
我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给那个几乎成了我情绪出口的名字发去信息：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依旧暗着，没有任何回复。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镶嵌满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光芒的手表，指针已指向晚上九点半。
心里默默换算着加拿大的时间，此刻应是晚上**点的光景，他不可能睡得这么早。
是又在那个僻静的湖边夜钓吗？
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景象，一股深切的疲惫感忽然从心底漫了上来，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我心头一紧，几乎是抢一般抓过手机，目光急切地投向屏幕，然而，跃入眼帘的名字却是“陆禹城”。一股混合着失落和莫名紧张的微颤掠过指尖。
在做什么？
他很少这样发信息给我。
通常，他习惯于直接拨通电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指令。
我盯着屏幕上这寥寥几个字，反复看了几遍，竟觉得有些陌生，仿佛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还未等我回复，电话铃声直接响了起来，屏幕上依旧闪烁着“陆禹城”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在忙吗？袁园。”他开口，语调刻意维持着轻松，但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隐藏在下面不自然的僵硬。
我立刻调动起全部的情绪，让声音染上一层刻意的甜蜜与柔软：“嗯，还可以，不忙。怎么啦？”
他在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我心头莫名一沉。
随后，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看似商量实则已做决定的意味：“姐夫的几个朋友，想约我们去东南亚放松一下。在菲律宾附近的公海，他一个朋友在那儿有赌场生意。姐夫一直和他们有往来，不过……听说那些人背景不太简单，算不上多友善。这次姐夫想让我陪他一起去谈谈，我也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公海！
这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怎么会这么巧？这么邪门？
我还在为黄通涛那个危险的公海之约心神不宁，陆禹城这边竟也提出了同样的目的地！接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漫上心头，仿佛无形中有一张网正在缓缓收紧。我紧紧蹙起眉头，喉咙发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无论怎么想，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蹊跷。
“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你了，”陆禹城见我没有立刻回应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罕见如同施舍般的歉意叹息道，“我也知道你在鹅弯经历了那些不愉快，我想借此机会让你散散心。只是我生意太忙，抽身不易，这次姐夫也是非逼着我出面不可。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这个人，看着圆滑，关键时刻就是个软骨头，非得有人替他撑着场面才行。”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寂，只能听到他平稳却不容置疑的呼吸声。
见我久久没有作声，他再度开口，声音放得更轻，却像柔软的蛛网，缠绕着令人无法挣脱的压力：“袁园，你要明白，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外界的事情，让你心里存有任何不愉快。”
这听起来是安抚，字里行间却是在提醒我即将到来的身份，以及这身份所必须承担的懂事。
我死死咬住了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陆禹城一向以斯文儒雅示人，谈吐得体，风度翩翩。但我比谁都清楚，在这层精致的表皮之下，他是那个习惯于发号施令掌控一切的上位者。此刻他这难得带着一丝妥协意味的低姿态，更像是一种策略。
是啊，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求婚，某种程度上，就等于签下了一份默许他安排我人生的契约。
有些妥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强迫自己扬起嘴角，即使知道电话那头的他看不见，但这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心理暗示，尽管脸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膏。“好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什么时候动身？”
陆禹城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快松口，迟疑了一下才道：“后天。”
“后天？”我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心脏像是被猛地揪紧“怎么会这么仓促？这……真的只是为了姐夫的事吗？是不是还有别的……”我咽下了后半句话，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这时间点巧合得令人心惊胆战。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随后，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终于决定揭开一部分帷幕：“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姐夫这次，确实是惹上了大麻烦。他在东南亚那边做生意的时候，私下包养了一个女人。没想到，那个女人的哥哥是当地极有势力的地头蛇。现在，对方扣下了姐夫价值千万的货，扬言若姐夫不亲自前去斟茶道歉，绝不善罢甘休。”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万万想不到，那个在家族聚会上总是显得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沈南，那个以爱妻护子形象示人的“好男人”，背地里竟能做出如此龌龊不堪的事情！虽然我早知道金钱与权势豢养着虚伪，但沈南这**裸的双面形象，依旧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小花园里偶然偷听到沈南那谄媚逢迎的语调，此刻回想起来，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然而，比沈南的背叛更让我心惊的，是陆禹城此刻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
“他做出这种事情，背叛了星儿姐，你……你竟然还要帮他？”我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心里暗暗的想：拜托！那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怎么能如此平静地替一个伤害她的男人收拾残局？
陆禹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沉郁，带着一种被现实捆绑的无奈，但这无奈之下，是冰封般的理智与算计：“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佳宇已经长大了，家丑不可外扬。再者，当年我们陆家遭遇危机，濒临破产时，是姐夫倾尽全力奔走，才让我们渡过难关。这份情，无论如何都要记着。更何况，这些年，我们两家的生意早已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这局面，我不是在帮他沈南，我是在保全我们陆家，也是在保全我们。”
他刻意在“我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像一枚精准投放的砝码，压在我良知的天平上。
他的话，逻辑严密，现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陆家能有今日的风光，沈南的确功不可没。
理智上，我理解这种利益共同体的脆弱与坚固。
但情感上，听着他如此冷静地剖析利害关系，将亲姐姐可能承受的痛苦轻描淡写地置于家族利益与生意版图之后，我还是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就要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余生吗？想一想，竟然觉得害怕起来。
这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权衡一切，利用一切，甚至牺牲一切的男人。
今天他可以为了利益对姐姐的伤痛视而不见，那么明天，如果有一天我阻碍了他的路，下场又会如何？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心底，盘踞不去。
我握紧手机，指尖冰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公海那种地方太危险了，三不管地带，万一……”
“没有万一。”他打断我，语气瞬间恢复了惯有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安全的。袁园，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谁才是能保护你的人。”
通话结束，忙音在耳边响起。
我缓缓放下手机，窗外明媚的阳光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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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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