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该是下工的时候了,谢玉便走到后院向张远崖打个招呼。
院子里种着茂盛的树木,沿着一排石子路过去,便能见着张远崖平日休息的亭子。
张远崖不知从何处采收了个外形奇特的椅子,在树荫底下一晃一晃,手中翻着上个月的账本,哗啦作响。
这几天,有了谢玉的帮工,张远崖的生活更为惬意悠闲。
谢玉是个机灵的姑娘,对于成金轩的诸多事务也算熟识,有她在旁做帮手,张远崖也算放心。
见她来,只道:“可是够钟了?”
谢玉颔首,走到他身边,将今日的账也递给他,“张叔,这个给您。”
张远崖知晓谢玉不多大识字,便创了些稀奇古怪的符号,让她照猫画虎地往上记,直言“只要我俩看得懂即可”。
“不错。”张远崖颇为满意地边看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往谢玉那方向一扔。
谢玉疑惑地接至手中,轻轻一捏,便知包中装的是几贯铜钱,她抬头望向张远崖,欲言又止。
似是明白她在想着些什么,张远崖道:“谢玉,这些银钱你先拿着,是上次那批货分成,也是这个月的工钱。”
哪有老板在工人还未工作几日时便主动结工钱的。
谢玉眉毛轻挑,笑道:“张叔,这算什么,您也不怕我今个儿把你那柜子撬咯,揣着那些个宝贝连夜跑路?”
张远崖嗤的一声,将账簿一同扔进她怀里,“装前边柜子里头锁上。”
话音一转,又淡淡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如何我还能不晓得?送到嘴里的钱都不要,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谢玉。”
谢玉低头看着那银包,知他嘴硬心软,也不多说,将那银钱握在手中掂了掂,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打趣道:“那我可就当作张叔忧心我和宝儿吃不上饭,赏我们的压岁钱了。”
瞎诌,这正是大暑,和压岁钱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一旁的张远崖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否认。
谢玉这才说上句,“张叔您放心,收钱干事,我谢玉肯定给您卖命干活儿。”
她说的轻巧,但言辞中有几分恳切,只有谢玉自己明白。
月亮现了影儿,谢玉也去到了南水县西边的一间药材铺当中。
这铺子远离闹市,刚一入内便能嗅到其中各种药材混杂的味道。
此处名唤百草堂,是南水县当中唯一的一间药材铺,听闻这儿卖的药质量上乘,都是店家亲自到南水县十里外的野山上采的,店内还有个神龙不见尾的医师。
今日之前,谢玉从未踏足此地,此时一见,只觉得分外新奇。
“店家在吗?”
正中央一个女子抬起头来,瞅了她一眼便继续鼓捣手中的各类药材,“可是替他人求药?”
谢玉顿了顿,走近柜台,掏出一个小册子,“是的,大夫,想请您帮忙找找这上面画的药材。”
女子接过书册,草草翻了几页,背过身去,攀着木梯开始寻找上头的药材。
“奇生草。”她报出名目,取下个小瓷罐,揭盖从中取出些许。
青草的涩香味飘出,谢玉凑近,只见罐中草叶叶片状似鸟类翎羽,手掌大小,与她画下的草药外形相差无几。
“紫砂叶。”女子手中小心地捏着根小叶植株,叶片呈紫色磨砂状。
“玄龟壳。”名字看着玄乎,实则南水县外江边常见兽类外壳,用药时需将其外壳沿着纹理撬开,以沸水烹煮。
女子拿着三样药材一跃而下,在谢玉面前依次排开摆,翻着书页进行比对。
到了最后一页的画像上,看着呈刀锋状的细长植株,女子的手顿住,神情严肃地看向谢玉,问道:“你这方子从哪儿来的,画的可准确?”
“是我……”谢玉被她的眼神看着心慌,“我夫君,患有眼疾,前几日他外出寻医,抓回来的药材,让我来这儿再寻些回去,我才照着画下的。”
二人目光相对,半晌,女子的巧笑打破凝滞的空气。
“姑娘,您怕是瞒了些什么吧。其一,这最后一味药不是普通凡人能用上药材,乃是灵山的产物九神草,五年一生;其二,这药方也不是治疗眼疾,而是用以短时间补充灵力的歪门方子。”
谢玉不愿与她牵涉所隐瞒之事,只是问道,“歪门?”
“正是,若我没猜错,这药方是修士所用。在修真界中只有些小门小派里头一些急功近利的修士使用的方子。”
谢玉神色一凛,难不成陈尘是个通过邪门歪道修行的修士?
“多谢这位大夫,敢问姓名?”谢玉回神,从怀中摸出刚到手的银钱,算作打听消息的报酬,况且这大夫博闻强识,绝非普通人,不若交好。
“唤我觅云即可。”觅云将那银钱推回至谢玉一侧,“不必,本店规矩,不配药不收钱,不出诊,不收钱。”
这药铺名声响彻方圆几县,其间大夫倒是仁义。
“客官慢走,若有需要随时再找我。”
于是乎,谢玉又揣着银钱穿过重巷,回到家中,未见谢宝儿如往常般上来迎接,眉头微蹙,抿着唇向屋内走去。
刚越过台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厅堂的正中间,而宝儿在他侧旁坐立难安。
“谢德财……”
谢玉不情不愿地喊道。
“谢玉,方才去哪儿了?”谢德财满脸漠然。
看来,宝儿没有将自己在成金轩做工的事儿泄露给她们这便宜爹。
“给人做帮工。”谢玉不愿与他多言,目光与一旁坐着的谢宝儿交汇,微不可察地向她点了点头。
谢德财对这事儿不感兴趣,直截了当地冲着谢玉说:“昨日有人找上我,想要向你求亲。”
谢玉稍微愣神,像她这般年纪的姑娘家确实大多已经寻好了人家,而谢德财向来不在家中,自然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心力。
现下突然回到家中,恐怕原因并不单纯——
或者说这求娶的人附上的聘礼应当不少吧。
“哟,想来我这被押至官府的小贼在南水县名声还不够响?这都有人要求亲,也不怕家贼难防。”
谢玉盯着谢德财,只是阴阳怪气地一顿刺挠,顺道从这人嘴里激出些别的消息。
“官府,你被告到官府去了?”谢德财的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块儿,冷哼了一声,“无妨,你嘴严实点,这可是户好人家,在进门前……”
他的目光带有警告的意味。
谢玉嗤笑,迎上他的目光,“什么好人家?我怎地不晓得我给自己应承了门亲事?”
面前男人眼睛一眯,浑浊的眼中尽是怒意,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迅速调整好了面上的神色,傲慢地同他的女儿商量道:“那人家聘礼不少,拿到后,我四你六。”
可真是不要脸,谢玉在心中一啐,神色不改。
却见他望向一旁的宝儿,“拿了这笔钱,你好我也好,宝儿也可以……”
“姐,不嫁!”谢宝儿在一旁急匆匆地吼道,无视了谢德财危险的神情,谁知道谢德财会招来些什么牛鬼蛇神,万一是凑到一块儿去的嫖客。
谢宝儿拼命摇着脑袋,生怕她姐会答应。
谢玉走至两人面前,拍了拍宝儿的肩膀,莞尔一笑,“好啊,我可以嫁。”
“只是,这是我嫁又不是你嫁,这聘礼自然是全数归我。”
谢玉神色冷淡,口中言语却是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巨浪。
“姐!”
“谢玉,你!”
两道声音一同在屋内响起。
谢德财更是直直冲到她面前,右手高举,带着凛冽的风便向谢玉脸侧扇过来。
谢玉心头一紧,瞪大了双眼,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那掌出乎意料地没有落下,只有道清朗的声音自谢玉脑后传来。
“慢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一句话,伴随着男子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后。
谢玉心口钝钝地跳动,顺着重重打在谢德财手心上的竹杖向后望去,直直地望进一双眼。
如琉璃般清透,
不似此间客。
陈尘就这么站在她身后,两人相距不足一尺,此时他的竹杖敲在谢德财手中,姿势如同将她环抱在臂间。
“陈尘。”她低声唤道,而陈尘只是浅浅垂下眼眸,如同注视着她一般。
半晌,两人一同面向谢德财的方向,却见他的手心渗出点点猩红的血渍。
他面目狰狞,开口却是颤颤巍巍,“大人这是何意?”
“前来求亲。”
谢德财哽咽,吃痛地按压着渗血的手掌。
那竹杖的力道不仅在皮,也在骨,谢德财只觉得右手掌骨如同断裂了一般。
“老丈人可同意?”
谢德财狠狠地瞥着她俩,咬着牙,“原是早就陈仓暗渡。”
言下之意,合起伙来玩我呢。
谢玉虽是诧异,但面色恢复如常,将一脸震惊的谢宝儿牵到身边来,“是又如何?”
又转向陈尘,“原来是你来提亲?”
陈尘挑了挑眉,“正是。”
虽是这么说,谢玉却觉得这人的神情似乎在说:不是你让我上门提亲的吗?
谢玉低着头笑了笑,睨向一旁面色铁青的谢德财,只道:“不过你找错人了,这提亲,不需要向我爹,只需要向我言明。”
“书中不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陈词滥调,你瞧着在理?”
“无理,不过忧心你觉得失礼。”
谢玉只笑他是呆子。
“那他说的聘礼?”
陈尘沉吟,“一点薄礼。”
他握了握手中竹杖,又道:“全是给你的。”
两人像是学堂的学生一般,不顾先生眼色旁若无人地说起小话来。
谢宝儿在一旁露出八卦的眼神,不住地在他们二人身上游弋。
而谢德财心下再为不满,一瞅陈尘那杆竹杖,便是大气都不敢喘。
兀地,院里几道脚步声交错,房中人一同向外瞧去。
十多个穿着短衫、滴着汗的男人扛着六个沉沉的木箱挤在院子里,还有个小伙只是半只脚踏进院子,只因院子狭小,再无落脚之地。
“大人,这些物什放哪儿好呢?”为首一人随意地用肩上搭的白布擦了擦汗,冲着陈尘的方向喊道。
谢玉闻言,也偏头望向陈尘。
被几人目光夹击的陈尘虽是目不能视,仍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之情,从唇间憋出两个大字“聘礼。”
嘻嘻嘻,我是土狗,我真好这口。
两个孩子这里还没有感情!大喊没有感情!
火速开始先婚后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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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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