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萋萋世间风起时

事情正按千玦的预料发展,但她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方才的行动太过顺利。而且那个凡人也很奇怪。

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这次拍卖会,她是想救出那个叫弥迦的北原异子,顺便摸一摸给出假翎羽之人的来历。然后带弥迦去白苓镇查寻真相。

那是异子们曾经的安居之所,如今却已荒废封闭多年了。

因为昔年仙魔大战最初爆发的源头,就是在这片旧址。

三界史书有载,白苓是坐落于东岭的药镇,曾盛产仙草灵药,还收留了四处漂泊落难的异子们。不想却有半魔异子奉魔尊之命蓄意潜入,屠戮全镇,引起公愤干戈。

事情传到上仙界,便发酵成了后来的仙魔大战。魔威虽赫,却不敌凛凛道华,终以仙界大胜告捷。

但千玦查到的消息,这是场子虚乌有的嫁祸。

因为有一个知情人活了下来。就是弥迦。

所以她要设法救下弥迦,再回到旧址翻案调查。

只可惜方才在拍卖会场,她暗中观察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即便在劫人的突发关头,也未曾有人在慌乱中露出些许马脚。

莫非带来假翎羽和弥迦之人,根本没来现场?

要么,幕后主使运筹帷幄,一切尚在掌控之中;要么,定会暗中尾随,伺机出手。

思及此处,千玦决意先与赶去旧址的同伴会合。于是在地上一通画阵,使了个传送诀。

***

白苓镇旧址。

弥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昏暗中,还被人施了禁声咒。

死寂中,箍住手足的锁链随她起身动作发出萧萧声响,犹如沉重叹息。

摸索着推门无果后,她意识到这间暗不透光的密室,应当是被下了禁锢封印。她出不去的。

弥迦索性贴着墙角就地坐下,心乱如麻。

虽然视线晦暗不清,她却分明认出了自己身处何地。毕竟空气中这股浓郁阴沉的死亡气息,真的太熟悉了。

就像是裹着残余血肉的枯骨风干暴晒后,在雨中慢慢腐烂的味道。

又回来了啊。她想。

良久,外头忽地传来一个少女清泠的声音,与这死地格格不入:“我来啦。”

有人低沉地“嗯”了一声。随后门被推开,空气中随风涌进更刺鼻鲜明的腐味。

千玦反手关上门闩,径直走到弥迦面前。笑眯眯蹲下,同时解了她的禁声。

“世人都道白苓镇灭门惨案无人幸存。但我知道不是,你就活下来了。对不对?”

弥迦猝然睁大双眼,浑身战栗股颤。

明明只有以前将她掳走并拍卖的那个人知道,这少女又是如何得知?!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但千玦接下来的话很快又掐灭了她这个念头。

千玦道:“我叫千玦。和你一样,都是低贱魔族。我想方设法抓你来,不过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你可不可以把知道的内幕告诉我?”

言罢,怕弥迦不信,还扬手指了指外头守着的人:“刚刚救你逃出来的人,是魔族现在的暂任魔君。他的血骨剑你总听过吧?你大可放心说出来,他会保你无恙。”

弥迦手指死死抠绞着裙角,哑嗓颤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内幕......”

正僵持间,外头又一次传来人声。竟有些嘈杂,像是多人聚集。

千玦错愕地蹙起了眉头。

按理说,她与同伴一路隐了气息,不该这么快被察觉追上才是。

她示意弥迦别出声,自己悄悄摸到紧掩的窗口。从掀起的丝缝中,一眼看到紧随而来的夕桀二人,正站在几个宗门修士身后。

是察觉被她个小小魔修戏耍,便请了会场那些除魔卫道的人间修士帮忙,要赶尽杀绝么。

还真是睚眦必报。

千玦心中冷冷嗤笑一声,转身复去找弥迦:“你看,你不说,自会有人找上你。被外面那些修士抓回去,你知道后果会怎样。届时连我也难保你。”

弥迦犹疑不决。

***

但局势却不能容她多思,屋外已是剑拔弩张。

有人率先飞剑上前,对着守门男子大喝:“哪来的砸场小子,快把卖品交出来!”

那男子冷冷眯起狭长凤目,神色峻漠不改,也不迎敌。右手抬起,反倒撩开发丝,往自己后颈伸去。

提剑刺来的青年修士只道这是绝好机会,有意显摆,便运劲于剑,要使十成的力道拿下这猖狂闹事者。

下一秒,这修士却神情遽变,目露惊惧,双瞳中映出男子抽剑的动作,伴着清脆咔咔声响。

但他从身后抽出来的却不是剑,而是一条森白脊骨——他竟是划开了自己后颈,抽骨为剑!

“血骨剑!他是魔君楼螭沿!!”

有人大喊,那青年修士显然也认出了这位魔君,奈何刚刚运势过猛,方寸间已不够他转势收剑,只能正面迎击。

而这后果,必然是剑断人亡。

这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现今魔族的暂代领袖,凶残暴戾,性情冷僻。他的秘技便是御血作鞭、抽骨为剑,血骨剑可尽斩天下神兵。

众人都在替那鲁莽修士扼腕,眼见着血骨剑兜头就要劈碎那倒霉蛋的脑袋,却有剑光忽闪,如雾如电。

电光火石间,平地风起。

“咣当——”一声,传来冷刃相碰的金石震动,伴着持续刮擦的刺剌声响。无所不斩的血骨剑竟被生生格住,正僵持不下。

“他......他居然挡住了血骨剑?!”

“这少年是哪个门派的?怎的从未见过。”

周遭议论迭起,那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修士正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睁圆了双眼,显然还没回过神。

挡住攻势的人不是他。剑倒确实是他的。

握剑之人一身宝蓝衣装甚是醒目,高高扎起的马尾彰显着少年意气,模样清秀,只是眉眼间惺忪慵懒。不是丛缘是谁?

夕桀神色自若,在一旁摇扇静静观望着。

而丛缘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方才他本来置身事外正站着发呆,却突然被一阵风猛地丢到了这里。两眼一睁,只觉得不如不睁。

毫无疑问,那阵风是夕桀起的,把他扔过来化局。

刚刚在仓促间,丛缘夹手夺过修士纵出的长剑。弯膝起脚,将那修士横踢出去,又调转剑锋,斜刺里削去,堪堪抵住了来势凶猛的血骨剑。

但这修士的剑品质太劣,勉强接住一剑已是极限。与血骨剑碰撞处碎出了缺口,裂纹开始蛛网般爬上剑身两端。

不行了,这剑马上要被劈断了。

丛缘心里决定,回上仙界后,他要在自己殿外布下十层隔绝术,再不让夕桀进来找自己了。

他抬眸,对上楼螭沿阴戾无言的视线。

旋即后退虚收一剑,趁血骨剑顺势落下之际侧身避开。马尾高扬间,反手将手中废剑猛地向前掷去。同时矮身躲过背后飞来的数道血刃——那是被对手御血凝成的暗器。

楼螭沿也迅时刹住骨剑,纵身跃起。在对方来剑掼来的瞬间,足尖点剑,借着来剑之力作踏板,径直朝上飞身上顶。

而被他借力踏过的长剑终于承受不住,在半空中断开来,前半截化作碎片坠落一地。

后半截却是劲风不减,仍直直朝前飞去,和被丛缘躲过的血刃一齐深插入房屋墙内,唯留一段剑柄在外,可见力道之猛!

场内众人屏息沉浸在刚刚瞬息的对战内,半晌才回过神来。

而屋顶的魔君却攻势不停,虚幻出无数骨刃再度袭来。竟是以一人之力,平压全场!

***

千玦并未看到屋外丛缘的拔剑,但弥迦显然被墙上掼进来的那半截断剑吓到了,噤若寒蝉望向仍自面不改色的千玦。

她深知此情此景不宜再耗,当务之急是带弥迦转移阵地。

于是一把抓过弥迦手臂,二话不说翻过后窗,趁同伴在外拖延之际火速遁走。

一路风声呼喝,终于在某地停下。

是一座荒废的旧庙入口。

弥迦看到这熟悉的庙景,顿时身子一僵。

这里是一切的起源。

看来这位叫千玦的少女说话不假,她确实是为调查而来。

“当年那个卧底的魔族,就是杀害了这银杏寺的主持,并散播了瘟疫覆灭全镇。你在场的吧?”千玦问。

“是......但不完全对,那个卧底,根本就是个伪装成魔的仙族......”

千玦瞳孔猛地一震。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找到你了。”

弥迦还未答完,便听一道阴骘之声从头顶渗来。紧接着脖颈处传来冰凉痒意,洇出些许细密血珠。

她愣愣抬头,看到一蒙面黑衣人凌空跃下,瞄准她脖颈伤口又飞来一记银光。

千玦未曾想到竟还有人黄雀在后,甚至气息全无。来不及多想,本能伸手去护住弥迦,将那道银光攻击挡了下来。

却痛感全无。

那银光从千玦护人的掌心生生钻了进去。正是将她先前撞人时意外擦破的伤口作了入口通道。

黑衣人不满地“啧”了一声,但并未被这插曲影响。趁两人懵懂之际,一刀利落地划破自己掌心,竟也要再投一道银光入自己伤口。

霎时风起。

随风而来一道金箔利刃,拦下了黑衣人的动作。

竟是夕桀!他果然是故意伪装的凡人,想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

风止时,夕桀已掠至那黑衣人身侧,快到甚至连残影都捕捉不得。收扇纵去,用扇尖挑过那道银光,反向翻转至自己面前。

随后扇尖闪出金箔利刃,在几人惊愕目光中,二话不说朝自己胸口猛速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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