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S.治愈

三天后,袁老师给我发来一条信息。

——陈伦状态极差,对我们敌意很大,我问不出什么。

我回想起韩眠最后的神情,眼里的光被泪打碎,跟着掉下来都不会亮。

我知道他很受伤,可我不能再插手他的事。

我随便发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又三天后,袁老师直接打来一通电话。

“小落,陈伦昨晚割腕了,虽然没死,但是他已经显现出自杀倾向了,你回来吧。”

这是我不曾预料的后果。

是因为我吗?

我赶去医院,来到韩眠的病房外,在这里,我碰见了韩意女士。

她憔悴了不少。

“我可以问一下你转手他的原因吗?”韩意女士看着我,“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我沉默片刻,斟酌了下说辞,“我觉得他,应该接受更高水平的治疗,而不是我。”

“可是,结果表明,没有比你更适合他的了。”

韩意女士又说:“自他开始接触你之后,他有了十五岁之前的样子,可在一周前,他被转手给你们主任,他的状态恶化严重。”

“我知道这些。”我说。

“沈医生,我也很想尊重你的选择,可是你能帮帮他吗?”韩意女士声音很轻,“他才十八岁。”

我站在病床旁,看着韩眠,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不似朝气少年模样。

爱我的人,就一定得死吗?

他还这么年轻,这不该是他的结局。

我回到家,躺在床上,陷入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这世上爱我的人本就不多,我不想他们受伤。

我看向桌子上的粉色本子。

已然是一具空壳,又何惧灵魂尽散;已然是无路可走,又何惧前途全毁。

韩眠醒来后第三天,我去了医院。

我敲门,没人应,我以为是韩眠还在休息,进去后,竟看见韩眠叼着烟,并比划出一个拍照的手势,看向远方。

我走过去,站在他一旁,说:“医院不可以吸烟。”

他看见我,愣了几秒后,把烟拿下来给我看,说:“对不起,但是我没有点。”

看见他手腕上的绷带,我问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他淡淡地回:“已经没事了。”

我看着他,他所散发出的冷近乎失落,我的职业使我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

“失眠吗?”

“问这个……”他看了我一眼,“心理咨询吗?”

我耸肩,“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轻笑了几下,随即道:“大概从三年前开始失眠,前一周没怎么睡。”

我瞟了一眼他的手腕,心想:是精神状态太差导致的吗?

我回想起他曾经说,我也和他一样,意思可能是指抑郁方面。

我接着问他:“当你情绪失落时,会有什么表现?”

“会哭,会失眠,会无法动弹……”他说到这停了两秒,“会想自杀。”

躁郁症。

两种极端情绪的结合体,又被称为双相情感障碍,像人格分裂一样,时而狂躁易怒,不受控制,时而抑郁焦虑,无法平息,也有可能两者一起,是一种复杂的心理疾病。

治疗过程,我只能说,任重道远。

按照韩眠所言,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故造成了他心里无法泯灭的创伤,再加上外界关心过少,长期的焦虑不安与痛苦悲伤诱发了他的躁郁症。

我看他,想起了自己抑郁症发作的感觉,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他,他愣住,我在回过神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并没有松开。

我稍稍抱紧了一些,努力地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独,也不会被抛弃,被忘记,而他身子僵得却更厉害。

“这是?”他问。

碍于职业,我只好说:“治愈。”

“啊,”他弯下腰,抱住我,“治愈。”

我们是两个不能自愈的人,依偎在一起,一个试图拯救另一个。

这层不明不白的关系,被我称为同病相怜。

这晚之后,我再次接手韩眠。

跟韩眠的多次面谈,我对他的精神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更加确信,他患有躁郁症。

韩意女士作为韩眠的唯一亲人,我将韩眠的情况跟她讲了,她面色凝重,忧心忡忡,许久不说一字。

我看出来了,他们母子俩都是话不多的人,不擅长于沟通,心事都藏起来,这才导致家庭关系的恶化。

家庭是治疗的关键一环,韩眠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韩意女士是韩眠的母亲,她的鼓励和支持极其重要。

韩意女士也愿意协助我一起治疗韩眠。

现在,他不再是“陈伦”,因为我提出的第一治疗步骤就是改名。

韩眠,酣眠。

我不止一次夸赞他的名字。

韩眠是陈伦先生和韩意女士唯一的孩子,我能通过这个名字感觉到,陈伦先生对妻子和孩子的爱。

起名韩眠,就是希望他无论何时都能酣然入眠。

韩眠说:“谢谢你。”

我回道:“恭喜你。”

重获新生。

这天,久久未下过雨的天空变得阴沉,乌云聚成一团,准备着一场暴风雨。

我坐在办公室,外面枝桠狂舞不止,一阵一阵地拍打窗户,听得人发麻。

“要下雨了。”韩眠坐在一旁说道。

“嗯。”我盯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回他。

过了一阵子后,我对他说:“好了,你可以去药房拿药缴费了,路上小心。”

今天病人很少,我的工作也很轻松,韩眠其实可以等雨过后再走,但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喜欢赖在我这里不走。

“我没带伞。”他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企图让我心软,留他下来。

我假笑道:“出门右转,不用客气。”

他说:“铁石心肠。”

我驳:“得寸进尺。”

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笑。

我起身说:“我陪你去拿药,顺便送你回家,可以了吧。”

他的眉眼舒展,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变好了。

我和韩眠并肩同行于医院走廊,拐角处,嬉闹声特别明显,还没拐完,俩小孩狂奔而来,韩眠及时把我拽了过去,才避免被他们撞到。

韩眠呵斥:“走廊禁止嬉戏打闹。”

那两小孩立马停下,说了声抱歉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贴在韩眠身上,脸就靠在他胸膛前,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韩眠低下头,问我怎么样。

“你反应快,我没事,谢谢你,不过……”我看着他不肯放开我的手,“你是故意让我撞你怀里的吧。”

“是的。”韩眠毫不避讳地说。

我刚要警告他以后不要这样,影响不好,活还没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走廊。

“你们在干什么?”

每日到了此时,我们这层总是人迹罕至,我一下子就可以确定声音从那里传来,果不其然,是我的母亲。

我妈站在电梯门口,旁边站着方晨妙,以震惊又好奇的目光打量我们,眼球不停在我们身上转悠。

韩眠松开我,我站在他身前,有意挡住他,我看向她们,说:“妈,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我妈目的一向明确,跟我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是个有话就说的人。

但是她说的这句话,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为什么要装呢?

我盯着她新大衣上隐约可见的水渍,心里估了一下价格,虽是她最爱的款式,但不是她可以这样糟蹋的价格。

我再看向她手上的购物袋,市中心百货大楼的标志很显眼,里面的东西若隐若现,有珠宝,也有衣服。

我听见倾盆大雨的声音,瞬间明白了。

我妈并不是会在坏天气来关心亲生女儿的绝世好母亲,凭着前车之鉴,我问她:“这次又是哪个鸿商富贾?”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妈的表情很难看。

她明明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可她还要明知故问。

她待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我不留情面地说:“上次是房地产大亨,你被人家的房产收买,上上次是暴发户老板,你要了十万介绍费,请问,你把你女儿当什么了?你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我都不配知道吗?”

被我拆穿,她也不装了,即刻摆出母亲的架势来,说:“你都二十多了,毕业后就可以结婚了,你一个女孩子嫁给有钱人,就可以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了,当医生多累啊,我生你这么漂亮漂亮,这次这个豪门富二代见到你的照片可喜欢了,给我买了很多东西,等你嫁过去,好处少不了你的,你那么抵触干什么?我能害你不成?”

我冷笑,“首先,我才二十岁,还很年轻,如果你真想你女儿毕业就结婚,你身边的那位也很合适,其次,他们喜欢是他们的事,我不喜欢他们,老牛吃嫩草,他们还不配,最后,你要觉得条件很好,你很乐意,那就替女出嫁吧,反正你也不怕三婚四婚。”

我说着,看见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妈气急败坏道:“沈落,我白养你了!”

“哦,早知道不生我了是吧,我听腻了,下次说点我没听过的。”我无所谓地说。

她被我气到说不出话来,我瞟了一眼她的东西,说:“记得把人家钱退回去。”

她瞪了我一眼,“这件大衣被雨打湿了,退不了。”

她像是知道我会拒绝,做事一套一套的,故意穿着大衣来找我。

“你生日也快到了,我买下来可以了吧,”我拿出手机说,“这件大衣多少钱?我转给你。”

她报了个五位数,我二话不说转了过去。

而后,我先走一步,韩眠跟上。

电梯里,韩眠问我:“你干嘛转钱给你妈妈?她看起来面相不好。”

“面相不好就对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至于转钱这事,算我大发慈悲,反正我也不差钱。”

我爸三十五岁才结婚生子,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是大公司财务总监了,兼职青博大学金融系教授,名下不少房子和车,而这些遗产被我妈卖了后,我俩平分,她花钱如流水,总想着钱,嫁给方平应该有这方面原因。

我花钱的地方不多,也有竞赛奖和奖学金,手头宽裕,那点钱我还是给得起的。

药拿了,费也缴了,我载着韩眠回家。

我和韩眠住在同一栋楼,我们的公寓是一楼一户,我在五楼,他在八楼。

我先比韩眠出电梯,看着门关上,我才收起笑容,走回家。

和蔼可亲,太难装了。

我并不是一个生来就温柔体贴的人,我的父母都自私,冷漠,我是他们的孩子,我自然也如此,也许更甚。

自私冷漠的心将我的世界一次又一次撕毁,而温柔体贴的笑容缝缝补补,就这样度过二十年,周而复始,身心俱疲。

我想摆脱这样的生活。

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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