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胜寒开始不来学校上课了，准确来说他没有再回去上课的必要。因为高二开始就得去英国读两年预科。而现在距离升读高二，只剩下半年时间。
路遥打了好多次电话过来，微信消息每天都没有断过。有几次用陌生电话打来，方胜寒一听见是路遥的声音就吓得匆忙挂断了。
父母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恋情的，方胜寒不清楚，他只知道以爸妈的能力，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整垮路遥一家实在易如反掌。
路遥爸爸正在最艰难的时期，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就成了他们家一辈子的遗憾。这么一想，方胜寒更不敢擅自联系路遥，怕路遥失去理智做一些激怒自己父母的事，那便覆水难收了。
实在想见路遥的时候只能躲在被窝里看对方发过来的信息。一开始是紧张的质问，后来是无奈的妥协，现在每天发过来的都是哀求见面的信息。
看着看着眼眶便又热又酸，无数次想回复[见个面吧]，又害怕父母监视自己。说到底他就是害怕父母，17岁的他们有什么能力对抗人面极广的两位大律师？
能把路遥的身份掩盖起来不让父母找茬就已经得用尽所有力气了。他知道同性恋在世道里生存是很艰难的，却没想到会这么难。以至于父母瞒着自己办理留学手续，在剩下仅仅半年就要出发的时候自己才得知未来的去向。
可是再怎么躲避路遥，也总有不得不回学校的时候。毕竟他还没毕业，起码得回学校办理退学手续。方胜寒不敢往课室方向走，进了校门直奔张卉庭的办公室。
张卉庭看到方胜寒的时候还挺客气，笑着寒暄了两句，把成绩单和在读证明递过去，“才一段时间没见，怎么瘦了？”她只当方胜寒快出国，过度紧张导致的，嘱咐道：“到了英国可别只顾着读书，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
张卉庭问：“要到课室和其他同学见个面吗？”
“不用了。”
张卉庭有些意外，“同学们都很想你。”
方胜寒点了点头。
张卉庭见他没反应，说：“路遥以为你要考到西北去，说要跟着你考过去呢。”她呵呵一笑，“你又怎么会考到西北去？你爸妈首先就不会同意。”
方胜寒低着头，“是啊，我怎么可能到那里去。”
“所以我劝他好好考虑别的学校，以他的成绩，什么学校去不了？”
“……嗯，是啊。”
“真的不用见一下同学吗?”
"不用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脚步变得胶着了。这次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学校，谁知道呢？他的每一步都被父母规定死了，能不能再回来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
本着最后再看一次校园，方胜寒踌躇着转过身。初夏的校园已经炎热得可怕，只是心里凉飕飕的，一转身便想哭出来。
这可是他和路遥相遇的地方。这么想着转过身时，便看见庭中的榕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急出一身汗，也怔怔地和自己对望。
方胜寒吓了一跳，人僵在原地，一时找不到对应的方法。
路遥脸色难看，一边疾步走过来一边说：“张卉庭说你回学校了。”
“……”
他站定在方胜寒的面前，脸上憔悴得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为什么不来课室找我？”
“……”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
路遥一把抓住方胜寒的肩膀，怒得圆瞪起双眼，“为什么突然出国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方胜寒转身想走，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那天你为什么上了李雅琪的车？！！”路遥用力摇晃方胜寒的肩膀，“你忘了吗？我们之间说过的话。”
路遥脸色通红，急躁地逼迫方胜寒抬起头来，“说话啊！只要你说这些都是误会，英国不是你想去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方胜寒！你告诉我，那些都是我误会了！！！”
见方胜寒凝重着脸色，抿嘴不说话，路遥急道：“你去英国也没关系，你这么优秀，就该去更好的地方。”他放低姿态，只求方胜寒能回应一句合适的回答，“要你和我一起考去西北是难为你了。但是从英国回来之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是不是？你不会忘记我的，是吗？”
路遥的手劲大得不像话，把方胜寒抓得生痛。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一次，可能消失了，就真的不会再见面。
方胜寒不说话，路遥急得快疯了，催促道：“你说话啊，什么都好，别不理我，行吗？”
“路遥……”一开口，方胜寒就哽咽了，“你不要再找我了。现在你最应该关注的是你爸爸……”
“不是。你是你，我爸爸是我爸爸。”路遥逼近道：“你别说这种话，我不想听。”
“……路遥。”方胜寒至此至终，都是那般冷静和清醒，只有声音略微带点沙哑，“我不想骗你。去了英国之后还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好好陪伴叔叔度过最后的时间，他……比我更需要你。”
“你说谎！”路遥摇头，有些心灰意冷，“如果这么轻易就分手的话，以前说的约定算什么？我感受得到的，现在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心话，对不对?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方胜寒闭起眼睛，面对路遥的执拗，他只能选择无视，再看下去只怕自己会心软，会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他们之间如果还存在任何一种关系，只怕父母会动用一切手段彻底切断。
到那时候便不是分手这么简单。该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作为两人中比较冷静的那一个，更应该当机立断，把问题扼杀于未燃。
“路遥，你听我说。”方胜寒的脸色青白得可怕，连嘴唇也褪去了血色，“那天我说分手，是认真的。”
“……你骗人！！”
“骗人需要做到出国的地步？路遥，你又不蠢，自己想不通吗？”
“那你以前说过的话……那些算什么？”
方胜寒困惑地皱眉，心里酸楚，差点冲口而出为自己辩驳两句。那些曾经发至肺腑的话都成了刺向两人心中的利刃，如果当初知道有这么一天，他肯定什么都不会承诺。
路遥急切地追问：“那些都是你骗我的？”
“……如果这样你心里能好过一些的话……就当是吧。”其实他更想叫路遥忘记自己，可他说不出口。到了今天，他还自私地希望路遥不要忘记自己。
路遥定定看了方胜寒半晌，忽地地松开了手，“……为什么要骗我？因为我穷，就该成为你们的玩物吗？”他想起幺姑说过的话，一句句讽刺得钻心。
回想起来，两人交往至今，方胜寒根本没有认真地说过一句[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从交往起初，一直是自己舔狗一样追过去，死皮赖脸地缠着方胜寒。
深究下去，当初两人从仇人变熟络的过程中，少不了方胜寒跟着自己做点坏事气他父母。说不定和自己谈恋爱也在‘气父母’的计划之中。如今出国留学，远离父母了，自己的作用随之失去。
方胜寒就懒得和自己玩下去了。
“好玩吗？”路遥想确定的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什么？”
路遥冷笑了，“玩我啊，玩弄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看着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是不是很爽？嗯？陪你小少爷玩得还开心吧？满意吗？”
方胜寒僵着脸，“……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回去了。”
路遥哪会轻易放他回去，用力把往后缩的方胜寒拉扯过来，怒得额上青筋爆现，“回答呢？！好玩吗？！看我傻逼一样追着你跑是不是很好笑？！！！”
方胜寒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这里是校园门口，虽然大家都在上课，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路过这里。他出国留学不再回来固然没所谓，可路遥还得在这里读两年书，要是同性恋的事传了出去，未来两年只怕更艰难。
方胜寒急得额上都是汗，想要赶在路遥失去理智之前离开这里，于是双手反抗着推开他，提醒道：“这里是学校门口……”
路遥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什么，见方胜寒急急忙忙地推却自己，心下大怒，“我还没答应分手，你就急着推开我了！怎么？急着去见李雅琪还是别的我不知道的人？”
方胜寒头脑发胀，下一秒嘴巴就被堵住了。
路遥的牙齿毫不客气地在他的唇舌上撕咬，充满了惩罚地扯痛着方胜寒的每一处神经。根本谈不上温柔的吻只会让人心酸，即便是这么痛苦的亲密接触，也根本不想松开对方。
路遥像头受伤的狮子，明知道脚下深陷泥潭，越挣扎只会陷得越深。可他偏偏一头撞上去，即便挣个两败俱伤，也要把自己深陷其中。
“方胜寒……方胜寒……”路遥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呢喃，似乎怎么说也说不够，
他要把方胜寒的名字深深地刻在心里面，即使他成了自己最可悲的历史，也得一笔一笔地刻进去，看心脏痛得流血，以防止自己忘了他。
“够了……路遥。”分开的时候两人嘴里都是血腥味，方胜寒被紧紧地抱住，“我去了英国之后，估计不会再记着这里的事了，你照顾好叔叔，考个好大学。”
“……”
“别去西北了，去一个你能去的最好的学校。”
“……”
“以后结婚生子，让叔叔在天上看着也能安心。”
“……”
路遥抱紧着方胜寒不放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脸色涨得紫红，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两颗心脏贴在最近的地方一起跳动，明明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却又觉得隔开了那么远。远得稍微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放手之后便是陌路人。以后在街上碰面的话，也许能释怀地打个招呼。可是如果方胜寒身旁站在别人呢？他还能笑出来吗？
这么一想，路遥揽住对方的手箍得更紧了。不要，他不要把方胜寒让给别人，他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啊……
“我走了。”方胜寒说：“之后……应该不回学校了。你……照顾好自己。”
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路遥灵魂出窍般站在校园门口，任由烈日把他蒸得虚脱。
他们是怎么突然走到了这一步，到底哪里出了错。前不久还腻在一起的两人，怎么说分开就分开了。
方胜寒不拖泥带水地走了。连说谎骗他的虚情假意也懒得施舍……
他是真的不爱他了吧，要不然怎么能做得这么洒脱的呢？
看着方胜寒消失在视野里面，路遥只觉得心脏被掏空了，空虚得再也填不满。方胜寒走了，带着他的初恋，和所有的情谊，走得轻松、自在。
独留下他一人，在泥坑里颓废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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