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然是灰色，一丝云也没有，无边无际的灰这么近，像是能盖在身上。
躺在一地灰烬里，林曜想象此刻天塌下来的场景，忽然，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她抬手拭去，红色的雨。
雨势大了，数不尽的红雨落下，在高低不平的土地上蜿蜒出无数条红色的溪流。
丁炫的红色头发四散，浸泡在红色的雨水里，仿佛黑色焦土上绽开的一朵红花，只是花瓣的边缘焦卷，被刚才的大火燎去了半截。
林曜支着一条腿坐起来，隔着红色雨幕，前方出现了一座纯黑色的建筑，尖顶，无门无窗，是一幢被黑色封死的教堂。
那就是她们要去的地方——N999号黑塔丛林中的高级黑塔。
两个头盔被扔在一边，护目镜已经热爆，碎成了蛛网状，林曜仰着头，任由雨从脸上淋下，作战服表面厚厚的灰尘也被冲刷干净。
躺在另一头的丁炫咳了两声，闭着眼从衣服里掏出一管营养剂，咬破一个口，躺着喝完，她扬手把空塑料管扔开，眼睛依然闭着。
“醒了吗？走了。”林曜的声音近在咫尺。
丁炫抬起手臂挡在额头上，权当回答。
红雨停了，世界变成血色，天空依然是灰的。四周十分安静，半天没听到人声，丁炫勉强睁开眼一看，黑发少女静悄悄到了不远处正在做伸展运动。
丁炫手还搭在额头上，声音哑的：“……你不累吗？”
林曜边压腿边说：“我很快就出来了，一直在等你。”
“你怎么跑那么快？”
“我厉害啊。”
丁炫翻了个白眼，问：“你看到什么了？”
林曜当没听见，伸了个懒腰：“该走了，黑塔丛林起火外面的人肯定发现了，我们速战速决。”
她手伸过去，丁炫搭上借力站起来，还在追问：“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林曜收回手顺势转了两下胳膊肘，面不改色回答：“什么都没看到。”
丁炫气到：“你！”
“嘘，”林曜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手指一勾，指指前方的位置，“你看前面，小心把黑塔吓跑了。”
丁炫也早看到了不远处的黑色建筑。
“就让你转移话题。”
丁炫不再问，简单伸展了两下，整理完身上的装备，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向那幢建筑靠近。
往前跑了一阵，丁炫疑问：“怎么还是这么远？”
她们和黑色建筑之间的距离目测大概只有四五百米左右，看起来就在不远处，可不论她们怎么往前，始终无法靠近。
又是幻觉。
林曜说：“用精神体！”
“好。”丁炫答。
眨眼间，白色大鸟在灰暗的天空下张开翅膀，红色赤狐在烧焦的土地上狂奔，这次成功了，白鸟转眼落在黑色塔尖上，遥遥望着地上赤狐的方向。
林曜和丁炫也靠近了，还剩一百米的距离，两人速度放慢，谨慎往前。
林曜说：“等会儿像你之前做的，再将精神力导入到塔里，完全激活这座黑塔。”
赤狐继续往前，将爪子搭在黑墙上。
丁炫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可要是中心黑塔复活，索卡城所有黑塔都会复活。”
“是，”林曜果断地说，“索卡城的所有黑塔在这两个小时里陆续复活，我们只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进入中心黑塔，然后杀死它。”
“我们可以做到对吗？”丁炫问。
“一定可以。”林曜说。
精神力从塔壁涌入塔中，赤狐爪下的黑色墙壁变软了，爪子像是陷入沼泽里，随后塔身颤抖起来，憋了一个大喷嚏，直到无法再忍受，黑塔哆嗦着喷出了雕像、花窗，最后是门。
颤抖停止了，黑塔变成了一座老教堂的样子。
高大的黑色大门上，纯黑色的苏珊娜雕像温柔垂目，注视着每个前去教堂或祈祷或忏悔的向导和哨兵。
在赤狐的好奇目光中，黑色大门缓慢张开一道缝，金色的光柱向内投落在地，似是无声的邀请。
赤狐的爪子搭在那道光线的分割处，感受到光线带来的灼人热度，犹豫着不肯往前，此时身后一道声音推了她一把。
林曜说：“走，进去。”
*
黑暗中，大地一阵强烈的震动将温莲从昏睡中唤醒。自从被西亚带到这里，他一直处于昏睡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早晨，西亚气急败坏地来到监禁室，问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去教堂里的地道了。一夜没睡让他失去了平时的理智，他竟然直接问了出来。
他问西亚，安妮去了哪里。
听到安妮名字的那一刻，西亚的表情僵住了，而后勃然大怒。西亚真正生气的时候，教鞭被她握在手里而不会被使用，她注视着弱小的向导，是一个高大的审判者。
“温莲，你辜负了苏珊娜的仁慈，你不配成为向导，”西亚宽阔的额头上纂刻着深深的皱纹，她垂眼看着温莲，语调冰冷，“你被驱逐了，我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她向众人宣布温莲不适合再待在向导所，随后两个强壮的生活员一左一右将温莲架上车。
一路上温莲在想什么呢？
他想起觉醒成向导的那一天，孤儿院的保育员妈妈温柔地捧起他的脸，说他是孤儿院里最漂亮的小孩，他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向导。
向导是什么？他问保育员妈妈。
保育员妈妈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向导是厉害的人，我们都没法当向导呢。”
后来来到向导所，老教导员安妮告诉他：“向导啊，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如果没有向导的存在，哨兵只会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
他被教导纯洁，被教导虔诚，被教导在哨兵陷入暴走时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将之安抚。
纯洁是伟大，牺牲是伟大，他高唱赞歌，细心擦拭苏珊娜身上的灰尘。
可是没办法啊，他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纯洁的那个人。
他有他的罪恶，也许他注定成为不了一名伟大的向导。
上车后他被套上头罩，意识逐渐昏沉，他想他会被带到失踪的向导们去往的地方，N999号黑塔丛林中的那座黑塔。
温莲撑着地面坐起来，大地的震颤在持续，他放出自己的精神体，蓝眼睛的小猫轻轻喵了一声，竖着尾巴在黑暗里四处巡视。
他闭上眼睛，内心浮现出这个黑暗空间的内部构造。
这是一间教堂？他往身边摸索，摸到一只冰凉的小手。
“夏芝？叶翎？韩旭？”他叫那些被送回家的向导的名字。
无人应答。
直到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窗外被红光映亮，借着窗外的红光，他看到他此刻正处于教堂的神坛下，身边还躺着四个人。
“安妮？！”
他膝行到为首的那个老人面前，老教导员的眼睛紧闭着，他俯下身，听到她胸口微弱的心跳。
这是在黑塔里面吗？这座黑塔已经活了吗？
他心中涌起无比的惊恐，却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可以做什么？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来唤醒安妮，当精神力进入到她的身体却像泥牛入海，全无痕迹。
他还可以做什么？他只能等待，等待一个来拯救所有人的救世主。
会有人来吗？
红光越来越盛，照亮了教堂高处的花窗，教堂内部笼罩在一片氤氲的红色里，神坛上黑色苏珊娜像也浸润在红光中，嘴角的微笑变得神秘。
神坛下，瘫坐的向导望向大门的方向，突然，红光顷刻间熄灭，教堂重新落入黑暗。
噼啪的响声，雨打在玻璃花窗上的声音，下雨了。温莲侧耳去听，直到雨停，教堂再次震颤起来。
温莲扶着地，看见教堂的门开了，一道金色的光束从门外落入地面，光里有两个人影。
“就是这里了。”他听到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小白待在她的肩头，警惕地看着四周。赤狐在丁炫脚边四处轻嗅，丁炫抚摸教堂中的柱子，是石料的粗糙触感。
“这教堂……”
林曜抽出靴子里的军刀，扬手在柱子上刻出一道痕迹，刀刃将离，石柱便恢复如初。
“也是幻觉。”林曜说。
她环视周围，这间教堂比向导所对面那个更大，有着气派的穹顶和廊柱，她看见穹顶上的壁画，画工无不精细。
这是高级黑塔营造出的空间，空间的内容和黑塔所依赖的精神力有关。至于为什么是教堂？她心底有了初步的猜测。
高级黑塔伪造成的教堂里什么最有可能是黑塔核心？
她和丁炫同时看向神坛上高高在上的苏珊娜雕像，而神坛下有什么在动。
林曜定睛一看，颇为错愕：“我们的队友找到了。”
温莲正坐在地上，旁边还躺着几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温莲！”她大叫那位向导的名字，一路跑过去，直到来到温莲面前，他的表情还是呆愣愣的。
“好了，你没做梦，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丁炫，是一名哨兵，”林曜以眼神示意左右，“这位是温莲，是向导，三人小队集结完毕，时间不多了，我们要马上着手摧毁这座黑塔的核心。”
温莲确实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没分清眼前的哨兵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丁炫也没跟上林曜跳跃的思路，和温莲异口同声：“可是我还不会！”
林曜淡定道：“这不是来教你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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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分队！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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