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飘渺，好像要把一整年的凛霜都在今夜撒完。
他们的对视隔着整个冬天。
又似乎不止。
还有那些漫长岁月。
纪樣一直很刻意去忽略十年前的顾璟和十年后顾璟的分别。
那会提醒他，她早已洒脱放下。
见过刚才那一幕，再细瞧她此刻笑容。
从前那个会担心他吃醋，会无措紧张的小姑娘，已经不会再向他解释。
她反而笑得没太所谓，那是纪樣从来不曾想象过的坦然体面。
“你怎么在这里？”
顾璟关掉手机里音乐，上前，甚至体贴为他抚去肩上白雪，“怎么都不知道躲躲？”
却就这简单一句话。
纪樣突觉夜寒露重，凉从心起。
假如没有亲眼目睹她刚才和另一个男人融洽相处，他会高兴顾璟的关心。
可她前脚送走别人，立刻就拿出温情态度对待他。
似乎他也变成她逢场作戏的临时嘉宾，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在附近办事，顺路而已。”
拿下来她的手，纪樣握得不松不紧。
她指尖沾到点雪沫，倒意外配她肤色，更显嫩粉柔美。
纪樣取出手帕一一擦去，轻搓那块凉的地方，捂热了才松开。
顾璟看他把手帕揣放入外衣口袋，眼与眉轻垂，根本看不出有没有撒谎。
“要进去喝杯热茶吗？”
“不了，还有事。”
“也行，那我进去了。”
“嗯。”
纪樣侧身让，这么一小会儿，雪又将他双肩覆满，黑色衣裳上白色尤其明显。
顾璟从他身旁走过，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与雪过于相似的气味。
她记得有一年在法国出外景，她在冰天雪地里站几个小时，到家后浑身都是冷气，身体就像被雪泡过。
有那次的经历，她嗅觉就敏锐许多。
特别是她闻过纪樣衣服的香水味，刚刚却没有。
不知是换过香水，还是来得太久，气味已经被风吹散。
顾璟抬眼审视，“你真的只是顺路过来办事？”
“嗯。”纪樣平淡迎上她打量。
“行吧。”顾璟嘀咕，“我还以为你等我很久了，那多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在和肖炽吃饭，他这小子非要吃什么烛光晚餐。”
“……”
“进屋去。”
略冷的嗓音拦住她喋喋不休。
顾璟掏钥匙开家门，站进门内看他。
还别说，纪樣与雪景真是相得益彰，很相配。
他外形优异，身段修长，穿西装配黑色大衣，就这么表情淡淡站在雪中，英俊得矜贵。
像极她青春时期看过的言情文小说男主，她虚构的画面也就是这样，没丝毫分差。
“你真不进来？”
“锁好门。”
纪樣拿出烟咬住。
在顾璟关门后，摁燃打火机。
冗长的吹一口烟雾进漫天雪里。
雪花落进他眼里，凉透骨髓。
坐进车里，纪樣拿出口袋里的门票，已经被捏攥成皱巴巴的一团，两张都有破损，用是肯定不能用了。
以为能忍住，可看到她与别的男人亲密接触，心底那股戾气终归溢出来几分。
他不知道还能忍多久，担心随顾璟进屋会因为迫切想要个答案而伤害到她。
就像康愈说的，他压抑太久了。
所以连纪樣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他会变成什么样。
-
“什么！纪检发高烧了？”汪柒柒尖锐声音响彻整个台球室，惊扰得康愈最后一竿都没捅准，无奈看她一眼。
“是，还是我亲自把他送医院的。”
今天约在台球室汇合，汪柒柒老早就因为能见到纪樣而欣喜，没成想得来这个噩耗。
“严重吗？”曲缇问。
“四十多度，虽然是有点严重，但输输液就能好。”康愈收竿拿衣服，想起从医院离开时纪樣的叮嘱，要他看着点顾璟。
康愈也就顺水推舟把话题引到顾璟那里，“所以顾记者，你千万不要担心。”
顾璟笑得有点没心没肺，“我其实还好，也没担心。”
当然她也不会发觉，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被汪柒柒悄悄瞪了一眼。
小姑娘跑到康愈旁边挤开曲缇，拧着眉连声追问：“四十多度很严重的！他有没有人照顾？吃药了吗？”
汪柒柒喜欢纪樣，傻瓜都能看得出来。
康愈自动离她远点，把曲缇拉过来挡着。
“他姐就在医院里工作，放心吧。”
“我想去医院照顾纪检，他一个人很可怜的。”她习惯性摆出可怜示弱的神态，以往这副样子很吃香，几乎无往不利，可曲缇不惯着她。
“去个屁。”
“那些命都活不长，等着移植器官的病人不可怜吗？”
“……”
汪柒柒泫然欲泣。
曲缇冷哼一声拉走顾璟。
几人上了车，汪柒柒移动得龟速，曲缇等得不耐烦把头伸出窗外叫嚷，“你快点！这次新闻你是主要负责人，完不成你转正都难，自己掂量看看是男人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对汪柒柒来说前程当然重要，可公司里只要有顾璟在，辛成熙就不可能重用她。
所以对比起来，当然是纪樣更加重要，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汪柒柒不情不愿上车，曲缇晦气地拉合起车门。
他们接到举报，市里一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里也发生过器官倒卖交易。
几人踩着线人提供的交易点赶到，结果一无所获。
对方似乎知道已经暴露，早已人去楼空。
顾璟让毕澈仔细点把现场拍下来，她叫上曲缇去周围巡视。
“你想去医院探望纪樣吗？”
曲缇忽然的试探令顾璟诧异。
“你觉得我想吗？”
曲缇看了眼汪柒柒那边，她还在缠着康愈问东问西，曲缇不免厌恶，“她难道看不出来纪樣喜欢你吗？还上赶着往上凑，世界上怎么有这种奇葩！”
顾璟笑着拿出手机拍下附近照片，“谁说纪樣喜欢我？”
“他难道还不明显吗？”
“没说出口就不是，我们做记者的讲究真凭实据，可不能靠猜。”
顾璟去敲附近居民的门，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像是没人住。
“你总是有道理。”曲缇嘀咕一句，顾璟转过身刚要和她说话，门里忽然破门而出一名高大男人，用力推开顾璟就跑出去。
曲缇连忙叫人，康愈和毕澈追出去。
曲缇去搀顾璟，看到她手腕被墙壁蹭出血。
“那是什么人啊？”汪柒柒躲在门后来不敢过来，害怕问。
曲缇没理她，问顾璟：“很疼吧？”
“还好。”顾璟做记者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并不是没受过伤，这点小擦伤她回去自己就可以处理。
“我们也跟出去看看。”
她俩一走，汪柒柒不敢多待，连忙碎步跟上。
康愈和毕澈喘着粗气回来，对她们摇摇头。
康愈问：“看清长相了吗？”
“没。”曲缇懊恼：“他动作太快，只知道特别高。”
“顾璟受伤了？”毕澈递过来一包纸巾，曲缇赶紧给顾璟擦擦血。
突然他们就听到一声相机咔嚓声。
抬头，康愈正捧着手机笑。
“你拍什么了？”曲缇过去抢他手机，康愈把人团起来抱怀里，快速把刚才的照片移到隐藏相册，这才把手机丢给她。
“没有！”
曲缇翻一遍，还真是没有。
康愈抽走手机笑侃，“你别是以为我偷拍你吧。”
“我哪有！”
康愈原本也就是开开玩笑，看到她脸红，心里也怪异起来。
-
这次外勤出得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知道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下班后，曲缇先送顾璟回家，康愈也要打算去医院看看纪樣死了没。
可他忽略了缠人很厉害的汪柒柒，她眼泪说来就来，哭兮兮求着他要和他一起去医院看望纪樣。
康愈经过周琳那事后，哪敢擅作主张，坚决拒绝。
汪柒柒一抹泪，“好吧。”
康愈以为她放弃了，然后她把刚刚买回来的果篮牛奶一股脑扔他怀里，“那就麻烦康检把这些吃的带给纪检。”
“这……”
汪柒柒嘴巴一瘪又要哭。
“……”康愈怕她了，“好吧好吧。”
-
纪樣睡一觉醒来，康愈坐在病床旁边，桌上还有个大果篮和他并不喝的牛奶。
“难得。”
刚睡醒，他声音闷得哑，带些生病后的疲惫。
“你说这个啊。”康愈瞥向那果篮和牛奶的视线心虚，“不是我买的，是四海新闻社喜欢你那个记者。”
……记者？
总不可能是顾璟。
康愈提醒他，“汪柒柒记得吗？”
“……”
不耐的叹息。
“你还是改不掉这老好人毛病。”
大抵是病一场，他平时就慢腾腾的举止更显慵懒。
康愈看他拿着手机操作几下，微信里多出一笔两百块的转账。
“东西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至于钱，去看看你脑子，不用谢。”
“……”
“行了，别生气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康愈翻出手里隐藏相册那张照片递给纪樣。
他扫一眼，默片刻，拔去手背针管。
康愈看到吊瓶里还有半瓶水，“你干什么？不接着吊了？”
“顾璟怎么受伤的？”他忽而问。
康愈一惊：“不是吧，你光看手就认出来是谁！”
纪樣拿走手机将照片放大，她手腕那里血痕明显，血珠覆盖。
康愈和他聊起那惊险一睦，不忘炫耀自己如何聪明的在曲缇眼皮子底下转移照片。
等他说完，纪樣也穿整好衣服，递给他手机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啊！”
“顾璟家。”
意识到等不来顾璟后。
纪樣决定，有些事，还是得他主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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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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