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您怎么忽然关注起了法医这边的刑讯，不会打算跳槽吧？”
单手撑在桌案上的女性鼻梁高挑，马尾半扎起吊在后脑，不长不短刚过后颈。那对紧盯着电脑屏幕的桃花眼眸半垂着，若有所思地俯着身，被打搅思绪勾起半点笑。
“是啊，你上司的位置不保了，我很看重你的能力。”
刘小思一阵起鸡皮，一来是因为屏幕上放大清晰的尸体解析图，二来是这位狐狸般的隔行同事。她只是一个小助理，她没办法和这位不知来路的医生过多交流，接到自家上头的电话才过来接待人给人放资料。从接到人至今一个多小时，她流下了五十六滴汗，尸体的情况确实惨烈，还是这个轻佻的医生的嘴更加难接。
“其实你想加入这个案子直接到我这边来上班就行，嫌疑人被抓来之后无论怎么审都是一言不发，满面你们都不懂的中二孤傲。”
小窗口里是一张疲倦的脸，眼下乌黑像是被吸血虫侵蚀，此刻正在快步行走。
“要参与也是专业的顾问过去吧？”
许今时操纵着鼠标键，放大对比图上两张近乎一样的脸。
“找过了，否决书就是那些顾问写的，要我加班加点分解各个部分，让我找出复仇作案的痕迹，他们一口咬定嫌疑人是被霸凌导致的抑郁，报复受害人。我不了解心理方面的疾病但是我觉得嫌疑人和这方面一点都不沾啊，说她是狂犬病可信度还高一点。这些四五十的顾问价格不菲，什么情况都认定是抑郁，补两碗鸡汤就走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面露憔悴的男性口无遮拦地吐露着不满，许今时挑挑眉，
“这种案件应该交给稍微年轻一些的来处理吧，甚至说刚毕业的或许会更加感同身受。”
“我们上哪找那些把人看的像块玉的老头子们要高材生？”
“进来。”
沈以臻走进去，带上门。
“休假点来找我，是找到毕业报告的方向了？”
孙多仁放下手中彻好的普洱，抽出几张纸巾来擦拭老花镜上的水雾。这位40%白发的发福男性是沈以臻的导师，在心理学术界上颇有建树——他不专究抑郁心理方面，更为关注人的独特性，人的本身。
“老师，我想与您讨论近期那起灭门案。”
沈以臻走过来停留在茶几前，将手中文件袋放至茶几。
孙多仁毫不意外的模样，
“你果然还是选择了学生类的事件。”
“我认为嫌疑人的心理相较扭曲，她想要达成一种目的，但这种目的的催化因貌似并不是出于仇恨，更像是......”
孙多仁没有接话，意示她接着往下汇报。
“被害人蒋书婷面部切痕平整，大部分情况下出于对这张面部的痛恨，会进行专注于对这张脸的攻击，会出现许多窟窿划痕，来达到摧毁全貌的目的。现在完整面部不见踪迹，缺口平整我更倾向于凶手对此的态度不是仇恨反而是......渴望？推测是她带走这张脸，更深层猜测她现在这张奇怪拼凑的模样就是根据研究那张面皮得来。”
孙多仁阖眸抿下热茶，
“不错，人是六面镜，每一面映出内心的喜、怒、哀、乐、恨、爱。你对两者面部的疑点与我的看法相似，但我有一个另外的想法。”
他倒入新茶至空杯，推向沈以臻。
沈以臻双手接过，坐到一旁。
“动物的心理复杂又简单，无非是从最基础的六种中衍生出其他多样的情绪。大部分学者认为嫌疑人徐文的动机是出于恨，我反倒更倾向于哀以及......爱。”
“这起案件本应归结于灭门，重大化伤害事件，却在心理学面激起重浪，是由于多个同校学生爆出两者在校内关系十分好，近乎形影不离，甚至有人打趣他们是一对同**人。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近似，爱好也大差不差。”
“是徐文在模仿蒋书婷。”
孙多仁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言语
“爱生怖，爱生魔......**是人类最鲜明最独特的一面，究竟是从恨起还是由爱生，太复杂太扭曲。”
他睁开眼，苍老的眼皮皱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
“榜样可憎也可慕啊，对于这方面的研究，你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
沈以臻垂眸盯着桌面上的资料。
孙多仁接手这个学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发现多少她的闪光点，他善于观察，但如果那个生物是一块死木，没有言语动作，他也是无能为力的。他选择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敷衍：他喜欢喝茶放空，不希望自己的办公室里太过吵闹。
“你进门开始第二个男人的职业。”
“老师您好，是外科医生。”
孙多仁没有停下手中的功夫，大三的沈以臻不确定地抬头望他打量他，可惜这位经验丰厚的老人稳如浩瀚海洋，她难以去辩驳正否。
“......他刚才搭在您右肩的手心朝外，我观察到他食指上有一道比四周略深的痕迹，推测是长期打包针线留下，是一位外科医生。”
孙多仁给她彻了一壶拜师茶。
日后相处的五年中，沈以臻总从生活以及学术交流里的各个细节观察这位奇特的老人。圈内关于他的传闻多而有趣，同时她也认可这位老师的实力雄厚，对于心理学的理解别具一格。
孙多仁也在反向注意着他手下这位单收生，他发现这个学生正处于无来头的自证漩涡，并且这一切来自于一个心结。这个结在她的人生中也许只是一块碎石，却让她在未来的日子中反反复复被绊倒。
“我对现在年轻人的高中生活倒是好奇的紧。”
孙多仁在与同伴聊天时无意带过，沈以臻做记录的手猛地一颤，笔尖划出一条不属于工整字迹的波浪。
沈以臻关注的资料大多不离学生间扭曲的衍生，许多观点都与他一致，唯独对爱恨界限的划分她总有不同的看法。孙多仁推断，她心中那一个结存在于她的学生时代，具体来源扭曲又矛盾，她废力排解，来为当初做出那样事情的自己找理由。后来选择心理学也是为了自证自身行为的合理性，找出一个理由来渡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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