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附近的房子大多住户和他一样，无非是亲人长期住院，选择租近点方便照顾。
因此每到夜晚，提着饭盒，收纳袋，或是CT片的人影进进出出反倒是常态。
林予川一个年轻小伙子，孑然一身倒显得另类。
他面无表情，步伐缓慢地进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林予川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突然手机响起一条消息提示，林予川迟钝地才想起来打开它。
是群聊的消息。
——《总裁他既要又要》演员工作大群
他眼球定在群聊名称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今天进的剧组。
——肖执导：@所有人，临时通知，下周一8点开拍第一幕。
临时开拍的通知让所有群演感到时间紧迫，今天周五，只有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才定完角色，说开拍就开拍。
林予川眼神空洞地看着消息，内心毫无波澜。
台词…
什么台词？
哦，他今天试了一个角色，拿到了剧本。
林予川拿出包里的剧本，面色平静，眼球却是不聚焦。
茫茫黑夜里，林予川睁着眼睛，蜷缩在沙发上抱着剧本。
不记得多少个日夜，他总是睁着眼睛到天亮，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夜晚总是会触发人心底的悲观情绪，他想到秦蓁蓁幼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林升会对他没由来的暴躁。
他又想到了病床上虚弱的女人，忽然女人的脸渐渐撕裂扭曲，变成了他。
他猛地大叫，喘了几口粗气，赤着脚去找药。
“这都是假的。”
假的…
他应该起来去吃药 。
对，吃药。
失眠也应该吃药。
混乱间，他把安眠药和精神药一起倒进嘴里吃，他脑中只有吃药这个念头。
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白色药片被他囫囵吞下。
他手抖得厉害，止不住地干呕。
身体像被灌了水泥，呼吸变得困难，心跳极速加剧，过量地服药使他脑袋昏昏沉沉，
林予川没由来躺在地上，幻想自己是一块砖头，没有感情的水泥将他砌在地上。
他抱着剧本躺在地上。
一小时，两小时…
凌晨已过又到黎明。
今天是周六，林予川又一夜没有合眼。
他丝毫不觉得饿，躺在地上嗓音喑哑：“背台词，周一。”
“周一不是要上课吗…那还怎么拍。”
“我周一有课吗…”
“靠，课表在哪”
脑袋隐隐作痛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迟来地感觉有些困倦。
林予川合上了双眼，即使他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睡着。
在意识模糊前的一瞬间，他自嘲地想
——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没想到只是他以为。
太阳东升西落，喧嚣终于退场，漫漫长夜袭来。
银白色的月光打在林予川身上，又渐渐隐没。
林予川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迷蒙地睁眼，映入眼帘地便是密密麻麻的字。
“什么玩意儿？”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酸痛，因为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天一夜加一个白天。
林予川起身去洗了把脸，随后第一件事就是吃药，趁他现在还清醒，以防明天犯病。
他捡起剧本进卧室里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自己并不想出门，也感觉不到饿，。
趁还剩一晚的时间准备突击记忆，只是不知道自己残破的脑袋还能不能用。
林予川：“为了钱，加油…”
几分钟后。
“靠，给点力…再记不住就跳楼。”
—
周一早晨，围成一圈的镜头外，一片寂静。
他们今天拍的是一个抢婚戏，所有人第一反应大抵都应该是男女主结婚，第三者抢婚失败以此来证明男女主爱情的矢志不渝。
“如果这样想那么你就错了。”
吴悦站在片场的角落，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今天刚来的实习生姜然窃窃私语：“咱们的这个巨制是由导演兼任编剧！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姜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谨慎发言：“…导演才华足以胜任编剧？”
“不。”吴悦先是否定，但又肯定了一下，“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意味着这部《总裁他既要又要》的短剧必将不落俗套！”
姜然云里雾里地拍手鼓掌，她起初不太理解，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场记在一旁打板今天的第五次ng，同时拿着大喇叭声音嘹亮的大喊：“双男主结婚女主抢婚大戏，一镜五次！”
姜然鼓掌鼓的更欢了。
竟然是…**剧！
她前面耳聋了吗？怎么没听到这么信息量爆炸的一句话。
而镜头这边——
男主陆日宣看着跟自己对戏的演员，心底十分之复杂，因为这已经是对面这位帅哥，也就是他戏里的男朋友兼老公惊人地第五次因为忘词ng了。
是的，这是一部双男主剧。
他在辛导的手下当过群演，只能默默祈祷他祝好运。
因为下一秒…
“停！”
男演员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同情地看了一眼林予川。
辛向博摔了手里的大喇叭，直接厉声道：“江时雨，你再忘词就给老子滚。”
“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表演傻子的，演不好就走人，换你分分钟的事！”
片场顿时寂静无声，助理和工作人员都面面相觑，辛向博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冷脸怒斥过人，虽然他脾气本就暴躁，但大多数时候并非真的生气。
这次实在是不给林予川一点脸面。
林予川额角渗出了细汗，其实他很想做出些表情或是张开口说出自己的那句台词。
但所有人的动作像是二倍速，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黑西装男主说了什么话时，林予川已经被喊ng了。
“对不起，我不好意思…时间呃耽误了大家”
林予川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语序颠倒混乱。
他很努力地把台词给串在一起，可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所有人的动作宛如放了慢动作。
还自带慢速bgm一样，搞得他也晕头转向。
恍惚间，他只听见了一道冷冽悦耳的声音。
“向博，点到为止。”
声压很强，穿透了片场，直击向林予川大脑。
“都愣着干什么？对讲给我拾回来啊。”辛向博无视掉身后的声音，盯着吴悦。
随之扭头给自己点了根烟，“怎么？跟你有关系么？一边儿当你的监制去，爱参观哪参观哪。”
“别以为我不知道谁让你来的，少管我闲事。”
“知道了能怎样？”
季书寒扬了扬头，似乎对辛向博颇为冒犯的话语并不在意。
“他要是知道你对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糊弄他。”
后面的话季书寒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林予川身上，见他站在原地杵着，忍不住上前拽走了他。
林予川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他并不排斥，因此本能没有甩开这个半似怀抱的动作。
辛向博听出来了季书寒话里的意思，即便如此他也不在意季书寒。
他知道这人不耍阴的，既然已经拍了也没捅到他哥面前，那以后也不会跑到他那个虚伪的哥面前说三道四。
辛向博转头叼着烟拿大喇叭大喊。
“十分钟修整，都快点给我恢复状态。”
“灯光师你刚刚打的光再low一点吗？你自己来监视器看看，手别特么乱抖！”
“还有你，我让你斜着运镜，谁让你斜那么远？那边有钱？”
辛向博骂骂咧咧的声音当背景板简直是一种折磨，季书寒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让林予川坐着。
眼前的男生为了贴合角色，头顶的卷毛变成了侧分背头，露出了立体精致的五官，一改之前阳光慵懒的形象，反倒变得气势逼人。
“刚刚在发呆吗？”
季书寒递了一杯热水给他。
林予川回到寂静的环境才有所缓解，他头脑渐渐平静，颤着手接了过来，摇了摇头，“我的问题。”
他这才抬头看到了季书寒，春夏换季期间，这人身着浅棕色条纹针织衫，大腿肌肉勃发紧紧贴着黑色长裤。
他脑中迟来的浮现出一个评价
———呃，身材不错。
紧接着又蹦出来一句吐槽
———爱多管闲事。
季书寒也没继续询问下去。
“辛向博这个人脾气臭，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别放在心上。”
林予川攥着水杯缩在角落，目不转睛干巴巴道：“我为什么要放心上？”
季书寒罕见地被问住了，他坐在林予川斜对面，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不能放在心上。”
林予川发现季书寒很喜欢笑。
“你跟他很熟吗？”
“不熟，他是我朋友的弟弟。”
热水的温度很快暖热了他的手掌，他这几日被高高吊起的心莫名在一片温暖中被哄着降落。
很奇怪，季书寒的声音竟能让他感到舒缓，他脆弱的神经此刻像是在这一隅空间被抚平，心中是一片宁静。
林予川得到了回答，不再追问下去。
或许是氛围过于和谐，他又感到了困倦。
季书寒眼睁睁看着林予川由炸毛的奶猫变成了呆呆鱼崽的最后变成了迟钝的乌龟。
和第一次见他相比，感觉人变了很多。
更柔软和…寡言了些。
他一开始还觉得可爱，慢慢又靠在靠背上思考。
门外工作人员在催促，他只犹豫片刻，便起身开门。
“今天下午停工，告诉你们导演。”
工作人员明显被吓了一跳，尴尬无措地站在原地犹豫。
季书寒看出了她的顾虑，补充道：“你只管说姓陆的下午找他有事情就好。”
季书寒这话也不算骗人，姓陆的确实有事要找辛向博，只不过没说破要找辛向博。
既然季书寒看出来了，索性好人当到底在中间递个台阶，去不去随他。
扎着马尾辫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回去传信去了。
心里却欲哭无泪，自己只是个刚上岗的打工人，希望导演到时候别把气撒到她身上。
算了，撒在她身上也行，不扣工资就好。
这就是我们打工人的宿命！
“草泥马陆暄，能不能还老子一个清净。”
辛向博听了这话又开始破口大骂，把这个叫陆暄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姜然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边，心里默默给这个叫陆暄的点了一柱香。
辛向博似乎骂累了，终于叉着腰停了下来，目视前方一语不发。
姜然双腿发抖，颤颤巍巍道：“导导导…导演，所以下午？”
导演本人支起了个二郎腿，搓了把脸拍案而起，用嘶哑的嗓子继续大吼，“所有人听着，今天下午休息，晚上通宵干！”
众人的欢呼声还没响起，顿时又落下。
一听通宵所有人不约而同唉声叹气。
辛向博才不管其他人，他磨牙恨声道：“狗日的陆暄，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
姜然疑惑，“陆暄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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