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可不管苏老夫人铁青的脸色。
做销售好多年,宁遥最不耐烦应付的便是苏老夫人这类人,身处高位自以为是,颐指气使惯了根本不懂尊重为何物。
说他几句,宁遥看在她是苏恒母亲的份上忍忍可以,但是说他父母,宁遥可就没义务接着忍了。
所以当苏恒摆脱父亲,匆匆赶到酒店时,宁遥已经负气离开,不知所踪。
苏恒头疼地看着会客室里一脸兴师问罪表情的苏老夫人:“妈,您瞎掺和什么!”
“哼,我瞎掺和!你看看你挑的人,给我这个老婆子甩脸呛声,我不就说了他爹妈一句么?还不能说了?就算他爹妈到我这,也得客气地喊我一句老夫人,我说下怎么了?他到底有没有自觉,他也得喊我声妈啊?”
苏恒松了口气,看样子母亲这关,宁遥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苏恒感激地看了眼一边的徐老,徐老比着口型回了句放心。
“您不吓他,他哪能发脾气?我这病可就他能治了,您要给他吓跑了,就让父亲或者大哥来接管公司吧。”苏恒显然已经抓住了苏母的软肋。
“你赶紧滚,看见你我就来气。”苏母撇过脸,懒得看苏恒。
要说好好一孩子,非得喜欢男人,苏老夫人估计这辈子都不能理解。
“人也看了,这下您可以安心回去了吧?”苏恒对母亲,也不剩多少孺慕,多年的裂痕早已消耗掉他多余的感情,他甚至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我知道我讨您嫌,就先走了。”
瞧着苏恒毫不留恋的背影,苏老夫人失落地叹气,“真是报应啊,年轻时没管,老了还要为他们操碎心。”
“夫人太悲观了,我看他们都挺好的。”
“好什么啊?老大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成天浑浑噩噩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老二正常点,可是哪有半点人气?宁可去那山沟沟里做苦行僧,也不想见我和老苏。这个老三,我更是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安生了十年,现在又开始闹妖了!”老夫人说着悲从中来,落下几滴泪来,“都是报应啊,我和老苏从前没照顾好他们,现在都来讨债了。”
一时徐老也无从劝慰,他家世代为苏家做事,自然知道早些年苏家几个孩子什么光景,如今就算苏老和夫人后悔了,但孩子毁了就是毁了,只不过两位老人不愿承认罢了。
苏恒是在居民小区外一家路边摊上找到宁遥的。
彼时,宁遥面无表情吸溜着一碗牛肉面,半个眼神都没赏给苏恒。
“亲爱的,真生气了?”苏恒此时,还天真地以为这次可以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蒙混过关,“我母亲没什么恶意,她只是想见见她未来的儿媳妇儿而已。”
儿媳妇?宁遥冷笑,他倒不知道自己哪里能跟女字搭边。
为了压火气,他狠狠灌了一整瓶冰啤酒,重重将空瓶砸在桌上,这才继续埋头苦吃。
“我知道她态度不太好,可老人家嘛,多少有些怪脾气。”苏恒再接再厉。
宁遥呼呼喝了几口汤。
“亲爱的,豆米还在家等着你做晚饭呢。”苏恒尝试转移话题。
“老板,付钱。”宁遥将零钱留在桌上,看都没看苏恒,起身离开。
他倒不是对苏老夫人的来访有什么怨气,真正让他不爽的,是苏恒的自作主张和阳奉阴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宁遥想了想,两人在一起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苏恒几乎都是以一副一意孤行的态度在大包大揽,从没有主动坦白过。
比如他的毛病,比如经理乔,比如这次的见家长。
也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什么别的事。
他不是一个喜欢复杂关系的人,更不爱玩你猜我猜。
苏恒这种总喜欢瞒事情的性子,像极了大狗喜欢藏骨头的天性。
可狗习惯性藏骨头,是因为不信任,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他也在反思,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令苏恒迄今不愿彻底对他交付信任。
但这股歪风邪气,必须扼杀。
在小区一角,宁遥挑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停住脚步。
“苏恒,我还是上次那句话,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宁遥非常冷静,“我不确定是谁的问题,但显然,我们这样是有问题的。”
苏恒显然低估了这次事态的严重性,他脸色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跟你分开一段时间,我回公寓,你回别墅,等你什么时候反思好了,我们再考虑其他,这么说够清楚?”宁遥的不满终于浮回脸上,他怒火中烧:“苏恒,你究竟把我当什么?耍得团团转的玩物?还是需要你精心呵护的女人?”
“也是,苏家把我当儿媳妇呢。”他怒极反笑,“苏总话里话外,好像你们家老太太愿意接纳我,是我多么大的荣耀。我作为一个男人,要不乐意嫁,是不是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苏恒攥着无名指那枚素戒,告诉自己冷静,可收效甚微。
“你他妈别给我甩脸,你以为我怕你啊?大不了劳资跟你鱼死网破,我就不信了,你还能真对我怎么样。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事我都一头雾水,问一下还得小心翼翼,最后也不外乎被你忽悠过去。”
“如果你真的认为,你的事我没有过问的资格,也没有插手的权利,那我们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劳资全程陪跑,和你玩那个该死的你追我逃的幼稚游戏?”
苏恒一颗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
他几乎立刻伏低做小,企图息事宁人,“亲爱的,抱歉,我只是不想你烦心。”
“得了,你总有你的理由,但是我累了,现在我看见你就来气。豆米你就自己兜着吧,你不是爱揽事嘛?公寓钥匙给我,明天早上记得来接我上班,你可以滚了。”不得不说,宁遥的脸皮已经突破天际了,说好的吵架,使唤起苏恒依然顺口。
但真相是,宁遥也有宁遥的苦,对苏恒,是不能拒绝太过彻底的。
当然,他也不否认,他对苏恒已经习惯成自然,栽了这一点他从不避讳。
最终,苏恒只得郁郁离开。
隔着十年的代沟,他经宿琢磨,才想明白宁遥气的究竟是什么。
而另一头,公寓楼下,心情并不美丽的宁遥被保安叫住。
“小张,一个礼拜没见了?忙什么呢?”
“嗐,不还是忙彩礼的事?您有事?”
保安默默切了一声,双眼放光地递过来一个文件袋,神秘兮兮地叮嘱宁遥:“小宁啊,这是之前跟你合租的小李送过来的,他还特别强调,要亲手交给你,让你一定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打开。”
宁遥从他眼里看到了熊熊八卦之火。
他一脸坦荡地继续鬼扯,“哦,估计是找我借钱呢,叫我一个人看,大概是怕我女朋友看到。哎,现在所有朋友都知道我要娶温州富商的女儿,变着花样来借钱的人是越来越多。”
这小伙子身边连个母的都看不到,满嘴跑火车,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保安眼里的鄙视差点藏不住,他缩头回了保安室,失去了打探的兴趣。
忽悠完保安,宁遥顶着一脑门的问号回了公寓。
洗了个热水澡,宁遥吹着空调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这才窝在空调被里打开李靖送来的文件袋。
里面哗啦啦掉出来一叠资料和图片,宁遥看着看着,脸色大变。
半小时后,宁遥没忍住又将那些资料重新看了遍,心里凉嗖嗖一片。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那天晚上苏恒自我剖白的那番话的真正含义,终于明白不是别人小题大做把苏恒想得可怕,而是自己窥见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苏恒不仅是个可怕的恶魔,还是个可恶的骗子。
无耻、卑劣、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和胆小鬼。
资料其实并不完整,但显然李靖能查出这些,已经费了不少力气。
至少关于宁遥的部分,已经足够详细。
宁遥和李靖感情的破裂,是苏恒一手策划的。在公司散布流言,给李靖家人施加舆论压力,这些小手段不值一提,让宁遥震惊的是,李靖的婚姻也是苏恒安排的。
李靖的妻子孙小姐和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相恋,孙总一直不同意。苏恒以混混的案底威胁,允诺孙小姐婚后可以跟情人继续往来,这才说动孙小姐主动色.诱,同李靖交往,进而结婚。
苏恒看上宁遥后,就开始动手和妻子打起离婚官司。
前妻公司不景气,不狠狠敲一笔自然不会轻易松口同意,官司僵持近一年,苏恒请了个男公关诱引,终于拍到妻子的出轨证明,这才得以胜诉。
而最让宁遥不能接受的真相是,苏恒之所以看上自己,从头到尾都无关情爱。
他只是多年前,赵祯为治疗苏恒的多重人格以及强迫症下的一个催眠暗示。
这也是赵祯多方努力,一直想要接近苏恒的原因。
资料里附的那张苏恒的前任照片,彻底让宁遥跌入了深渊。
倒不是说两人长得多么相像,细看之下,两人五官并不相似,前任随性,宁遥精致,但拼凑在一起,却让人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宁遥捂脸,笑得难看。
但是宁遥显然不会单凭这一摞资料就认定什么,他想,一切得等到他见过赵医生再说。
他心里莫名地想起了高中时代看过的一部小说。
最后的部分,女主对着未知的明天安慰自己,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沦落到了同样的地步。
不,他的结局,可能更像那个心灰意懒的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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