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遥强打精神,没和苏恒翻脸。
下午他用公司座机拨通了赵医生的号码。
对宁遥的邀约,赵医生似乎早有准备,前台只听了宁遥名字便接通了内线。
他提议,在宁遥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详谈。
下午三点,咖啡厅只有角落零星几个人影,宁遥下来的时候,赵医生已经到了。
这是宁遥第二次见赵医生,西装革履,戴个无框眼镜,显得十分斯文俊逸,一点也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已经快五十了。
但这不影响宁遥对他的恶感。
宁遥说不上来,他愿意将之归结为,碳基生物的第六感。
见到宁遥,他翩然有礼,含笑起身:“宁先生,幸会。”
宁遥并没有太多心情寒暄,他直奔主题,“赵医生,客套话就免了,你知道我约你的目的。”
“这是自然,想必你已经从李靖那里听说了一些,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赵先生耸耸肩,“宁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真相信一见钟情未免有些滑稽,尤其,还是苏恒那类人的一见钟情。”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想我并不需要听你说教。”宁遥横眉以对。
“呵!年轻人。”赵医生笑着抿了口咖啡,“那我就说直接点吧。我的恩师是精神病方面的专家,也是苏锦的主治医生。二十多年前,国内对心理疾病的认知有限,大部分心理疾病都被当做精神疾病看待,也很少有人愿意接受心理治疗。我接手苏锦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精神病疗养院。虽然我的恩师早就提出过心理治疗方案,但苏阮两家一直没有同意。因此我回国后,恩师便让我以心理疗法协助苏锦的治疗,见到成效后,这才让苏阮两家松口。”
“我在接触苏恒之前,已经和苏家打了多年交道,知道苏家外表光鲜,内里一潭死水,不仅苏锦,苏恒的兄长苏原,包括苏恒,在我看来都应该接受一定的心理辅导,可惜苏老先生断然拒绝。果然几年后,苏恒在M国出了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我想听听苏恒的版本。不知道宁先生愿不愿意转达一番?”
赵医生似乎料定,宁遥知道一些什么。
“他谈了场恋爱,被对象甩了,接受不了事实,心态崩了,甚至想绑人。”
赵先生笑了笑:“语焉不详,其实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并没有恶意。那么换个问题,宁先生觉得苏恒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赵桢将问题又丢了回来,饶有兴趣地开始跟宁遥玩起你问我答。
这是职场套话管用的伎俩。宁遥总算知道,他对赵祯的那股生理性不适起源哪里了。
这位医生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技巧,窥探人性,并已经到了以此为豪的程度。
他失去了耐心,态度也冷硬起来,“赵医生,对客户以外的人,我耐心有限。我并不是你的病人,也没有义务回答你各种带着探究意味的询问。既然我选择约你出来,必然是对苏恒有所怀疑,这一点赵医生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
“好吧好吧,我继续。苏恒确实是谈了场恋爱,也被甩了,只是细节和你知道的可能有些出入。苏恒的对象叫杨越,是M国一个黑色心理游戏俱乐部的会员,关于这个俱乐部,也许提到蓝J游戏,你会更直观地认识它。”
“杨越一眼就看中了苏恒,想用他的技术,将苏恒培养成他最完美的作品。他是苏恒一切心理问题的直接诱因。相处过程中,杨越一直隐晦地向苏恒进行心理诱导,遇到苏恒本能的抵触,他就刻意转移目标开始新的猎艳,借此激发苏恒潜在的偏执欲和占有欲。大约他用力过猛,最终苏恒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我见到苏恒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迷失,几乎找不到自我了。”
赵医生的表情严肃起来,“苏恒本身意志强大,可薄弱点也十分明显,我想,杨越真正的目的,也不在感情,他只是企图通过扭曲苏恒对感情与配偶的执着,以达到控制他的目的,换句话说,他想掌控苏恒,将他变成一具只听命于自己的人形玩偶。不幸的是,毫无防备的苏恒一定程度上确实被他掌控。”
“心理学向来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治愈人的沉疴,也能布点更多的暗疮。我接手后的一段时间里,苏恒的治疗一度陷入僵局,因为杨越已经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苏恒已经对杨越产生依赖,这就好比一个孤独症患者,经过漫长的适应期,终于接受了一只宠物犬,而现在那只宠物犬被抱走了,所以苏恒对抱走狗狗的我和苏夫人,都有强烈的抵触与防备情绪,他变得暴躁易怒,多疑且具备暴力倾向,最终我只能采用一种不那么激烈的方法缓和他的情绪。”
“什么方法?”
“催眠,给他下暗示,将他意识里的杨越模糊化,顺应他多年的夙愿,重塑了一个梦中情人的形象,至于苏恒究竟将他具化成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显然十年后的今天,他亲自公布了这个答案。”说完,赵医生定定看着宁遥,“苏恒对你到底是什么,我想没人说得清楚。我约你出来,也无意破坏你们之间的现状,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
“顺便给你一个提醒,当年的我阅历尚浅,没有看出杨越的目的,可这些年,随着我接触的案例越来越多,我可以断定,那时的杨越,是在有计划地摧毁苏恒,等的就是将来的某天,他亲自回来收网。这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我很想自荐,成为苏恒的拆弹人。”
宁遥蹙眉,这些心理学博弈,很容易令他晕头转向,可他却神奇地维持了基本的智商。
“也许你的话是真的,但你的目的绝不是这个。”宁遥冷静得自己都深感意外,“你故意透露消息给李靖,我可不认为是不小心泄露病人资料那么简单,你说只是单纯地告知我真相,那么你完全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达到这一目的,何必借李靖的手,送来那么多添油加醋的内容?”
“不过,”宁遥话锋一转,“我对你的目的并不关心,因为那毕竟与我无关,谢谢你的一面之词,我想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宁先生真是豁达。不过你确实多虑了,李靖查苏恒并非我授意,我只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将我认为病人家属应当知道的东西告知而已。至于如何处理,那是你的选择。不过我奉劝一句,如果你想及时止损抽身离开,那么最好走得悄无声息,否则……”赵医生摇了摇头,“总之你最好不要想着去找苏恒对质,因为一旦知道你有离开的打算,他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因为,这场暗示的警戒点,就是情人逃离。”
“你好像非常笃定我会离开?”宁遥起身,弯腰凑近赵医生,露出一个寒气森森的笑,他压低声音,“先打前任的苦情牌,告诉我苏恒劣迹斑斑,再用替身言论击碎我仅剩的侥幸,最后暗示我理智的选择是悄悄离开,是不是一旦我表现出任何的困扰,赵医生还会给我支招,教我如何走得干干净净?”
宁遥拍了拍赵医生的肩,赞叹道:“真不愧是知名的心理医生,玩得一手好心机。但是在你开口游说我离开前,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性,或许……我会是第二个杨越呢?因为,我也喜欢上……征服苏恒的快.感呢……”
赵祯终于收起了伪笑,宁遥见状胸中郁气总算消散了一些。
“毕竟,将苏恒这样的人,把玩在手中,是连赵医生都无法抵抗的诱惑吧?”
心思被戳穿,赵医生也不甘示弱:“那么鹿死谁手,各凭本事,当然,希望你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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