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如徐氏想的那般,与同僚饮了酒,又在怜怜处歇了一会,四更天的时候,江南府府尹季家主君季长盛回了大宅,只是没回大娘子徐氏的院子。
他又独自睡了一会子,晨起叫了水,好生洗去身上的酒气,才去给季家老夫人他的母亲请安。
季家老夫人已是耳顺之年,起的更早些,等季长盛到了老夫人的宜心院时,屋里的丫鬟婆子正摆着早膳。
“你可用了早膳了?若是没用,便一起用些。”
季长盛谢了母亲,便坐到丫鬟摆出来的椅子上,拿起一小碗碧粳米粥,默不作声的喝了起来。
季家虽不算是世家贵族,却也是几代读书人家,规矩也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季老夫人知道他昨晚四更才回来,必然又吃了一肚子酒肉,特意叫丫鬟给他布一些清淡的小菜。这酒局之中,哪能吃的饱,季长盛喝了两碗粥又足足用了两盘小包子小花卷子的,这才放下碗筷,此时自有丫鬟端着漱口的茶水和布巾,服侍主君擦手。
用过早膳后,母子二人便坐着说话。
“你公务繁忙,好几日都没去大娘子的院里,她如今有孕,怀的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孩子,你该去多看看她。”
季长盛面无表情:“儿子已经吩咐过她院子里的下人们,必要精心伺候,只是这些日子确实忙,顺宁府遭灾又落入蛮族手中,江南府进了许多逃难来的灾民,儿子身为一方父母官,也要安置好赈灾的事,的确顾不上徐氏。”
季长盛虽非季老夫人亲生,多年母子相处,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怎会不知他想法。
“你既公务繁忙,我也不再多说你,只这大娘子毕竟是你的正头夫人,京中望族新宁伯家的嫡女,嫁到咱们家,算是低嫁,你多少要给些脸面才是,将来你的前途还需你那泰山帮帮手呢。现在朝廷倒是不紧官员出入风月场所,只是贵贱不婚,你到底是从四品,为了前途,外头的那些女人只要不带回家来,你愿如何便如何。”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外面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不会叫母亲为难。”
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点点头:“你晓得其中利害便好,徐氏性子不大柔顺,可她一颗心却系着你。前几日还禀了我,她怀有身孕不能伺候你,那个王通房你又嫌她不识字,想要为你寻一位良妾,此事我也是同意了的,这事她去办,寻一位性情柔顺不生事的,良家便好,不拘是什么出身,能安心侍奉你和徐氏,为咱们家开枝散叶的便好。你也要体谅体谅她才是。”
季长盛默然片刻,方点点头:“母亲说的是,等忙过这一阵子,儿子便多陪陪徐氏。”
“是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呢,你们俩感情和睦,内宅事少,仕途也会顺畅。”
母子交心过后,季长盛便告退去上值。
季老夫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直侍立在旁的老嬷嬷上前来,为她揉捏着肩膀,安慰道:“您别担心了,奴婢瞧着,您的话大爷还是能听进去的,这大娘子又主动转过来,为大爷纳妾,看在您的面子上,大爷也不会再那么冷着大娘子。”
季老夫人摇摇头:“我养大的儿子,我焉能不知他的性子。他呀,看着是答应了,实则还是越不过心里那个坎。”
“当初若是大娘子能抬抬手,放过罗氏,大爷也不会这么……”
季老夫人恨恨道:“罗氏仗着与盛儿的情分,竟在正房娘子入门前偷偷怀子,便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嫁做正妻也受不得这种委屈,何况是新宁伯府的嫡女,盛儿就是太重情谊了,拎不清,才会被罗氏那个贱人算计。我为他求娶世家贵女是多么不易,怎能为了一贱婢,便毁了我儿的大好前途。”
那老嬷嬷是自小便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也敢说些话:“太太当机立断,大爷会了解您的苦心,只是罗氏喝了汤药伤了身子,大娘子还不愿放过她,非要叫她雪天跪佛堂,熬坏了身子,罗氏病的去了,大爷跟大娘子也生分起来。”
“这件事徐氏是蠢了些,她是正房用什么手段暗地里磋磨她不行,非要这般张扬。”
老嬷嬷不再插话,只给季老夫人捏着肩膀,她心里却是明白,老夫人嘴上骂大娘子蠢,实则心里却并不是不满意,但凡做婆婆的,谁愿意要个精明的不行的儿媳妇。大娘子家世高,为人又算不得聪明,更好掌控。
又过二日,徐氏吩咐身边的婆子,在江南府最奢华的酒楼丰和楼定了隐秘雅致的包间,又叫了一桌子的酒席,等着相看这些姑娘。
徐氏心里不好受,她身边的婆子叫的酒席乃是丰和楼的招牌席面,烧糟鹅、素鸭方还有那清澄澄的乌鱼蛋汤都是鼎鼎有名,别家酒楼都没有,徐氏却只略略喝了一口汤,便十分没胃口。
她还有着身孕,还要为相公操持纳妾的事宜,虽说是她主动提起,可心里难免怄气的很。但凡女子,谁愿意与旁的女人共享丈夫。
都怪罗氏那个贱人,仗着自小陪在她夫君身边,便处处挑衅,甚至季家与新宁伯府定下亲事之后,这贱婢竟不知天高地厚倒了避子汤药,想要妄图凭着肚子的孩子一步登天。虽然季家老夫人明白事理,知道若真让这贱婢生了庶长子,只怕季徐两家的亲事要泡汤,一碗药灌下去,落了罗氏的胎。
可徐氏自小在伯爵府那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嫡女,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怎会容忍罗氏这个想要爬到她头上的贱婢呢,再加上这女人在她进门后,处处挑衅,叫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有心整治她,叫她去雪天跪佛堂外面,谁知她却一命呜呼了。
罗氏死了,也不叫她安生,她家主君因为这件事总觉得她手段狠厉,连他身边的一个姨娘都容不下,哪怕后来,她做主将身边的大丫鬟王云儿开了脸,抬成了通房,竟也不能叫夫君开怀。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大娘子,刘妈妈等几个媒婆子领着姑娘们到了。”
徐氏回过神来,撇撇嘴,面上又恢复成府尹夫人的端方模样,略一颔首:“叫他们领着人进来吧,一个一个的进来,人多了一起站在这里,不像个样子。”
“是。”
徐氏身边的婆子打了帘子出去,说了几句,便带着一个穿着喜气的媒婆进了来,媒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棉布衣裳的姑娘。
媒婆谄媚笑着,先跟徐氏行了礼,才将身后的姑娘推出来。
这姑娘今日却显是装扮过的,头上没有钗环,却用了一根海棠红的发带绑住头发,脸颊和嘴唇都涂了胭脂。
“大娘子,这是城北肉铺家的姑娘郑娥儿,娥儿是家里的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娥儿今年十七了,您瞧这身子骨,伺候您跟老爷绝对没问题,也是个好生养的。”
这婆子说的,徐氏眉头却皱的越发的深了起来,她为夫君寻个妾侍,难道要图她好生养,多生几个庶子,好气死她吗?
“我们大娘子出身伯爵府,我们老爷也是读书人出身,敢问这郑姑娘,可识字?”
“额……”婆子顿时失语,她一个屠户家的女娘,家里兄弟姐妹这么多,哪轮得到她读书识字。
徐氏对着身边的嬷嬷摇摇头,嬷嬷让丫鬟掏出一包铜钱递给媒婆:“你辛苦了,这点子钱留着吃茶吧。”
媒婆略颠了颠,知道这荷包里不过二百文,顿时有些丧气,知道人家这是没瞧上。不过到底是大户人家,哪怕没办成事,也给些茶水费,不会叫她白跑,方才领了屠户家的女娘出去,分了她几十文,那女娘虽然失望,然平白得了几十文,也欢欢喜喜的走了。
看了几个,徐氏越发失望,这几个姑娘,不是身子太过粗壮,就是面容太过普通,连她的陪嫁丫鬟都比不上,有个佃户家的女娘倒是相貌清秀些,可性子十分腼腆,问三句话也不回一句,这样的性子不用说主君,她也嫌弃了。
嬷嬷瞧徐氏抚着额头,给她捏了起来:“大娘子可是没一个看重的?”
徐氏不禁抱怨:“这都找的是什么人,嬷嬷瞧瞧,进我们季家的门,哪怕是做妾,那也得相貌过得去,能读书识字才行,且不能要那些眼光漂浮,看着便是满脑门子算计的,坏了我们季家的门风。”
嬷嬷安慰道:“若只说容貌看的过去,咱们府里娘子身边的丫鬟,这样貌俱都是出挑的,可若是读书写字,咱们府里的丫鬟都是大字不识一个,更何况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娘呢。而且若门第稍微高些的读书人家,寻常也不会叫自家女儿做妾。”
“我知道,是我挑剔了,可夫君为何总是忘不了罗氏那个贱婢,不就是自小读书的时候,那贱婢服侍在旁,学了一些酸诗腐文,要不夫君怎宠她呢。”徐氏恨恨,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绞烂了。
“刘媒婆子不是荐了一个落难的秀才家的女娘吗,娘子且稍稍息怒,再瞧瞧。”
这时,刘婆子已经在丰和楼外等了一会子了,不断地张望着,瞧见街角出现的窈窕身影,急忙过去拉她的手。
“我的温姑娘,你可是来了,你再不来,我老婆子可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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